“我的小毛驢，有着倔脾氣，叫它往東不往東，叫它朝南偏向西……”聽到這熟悉的歌聲裡，年紀大一點的觀衆，第一反應一定是蓄着山羊胡子、頭纏包布的阿凡提形象。

大胡子和小毛驢，小诙諧和大智慧，距離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以下簡稱“美影”）推出第一部“阿凡提”系列木偶動畫已經過去三十九年了。如今，用時髦一點的話來講，這位聰明又勇敢的大叔帶着他的萌寵回來了！

■《阿凡提之奇緣曆險》角色海報/本版圖片由受采訪方提供

3D版本的動畫電影《阿凡提之奇緣曆險》即将在國慶檔與觀衆見面，晨報記者借此機會專訪了新老版本都參與創作的美影導演胡兆洪與新版電影導演劉炜，與他們聊了聊老版木偶戲的難忘回憶，與新老團隊“火花碰撞”下的電影。

憶往昔經典 “最愛《種金子》那股靈氣”

與現在小觀衆們喜歡的《喜羊羊與灰太狼》《熊出沒》等國産動畫系列相比，當年的《阿凡提的故事》（以下簡稱《阿凡提》）系列無論是形式上還是内容上都可以說得上“獨樹一幟”。這部陪伴了幾代觀衆成長的布偶戲美術片，根據流傳于新疆的相關民間故事改編而成，講述了智者阿凡提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為百姓伸張正義，懲戒貪婪的巴依老爺等人的傳奇經曆。

《種金子》、《賣樹蔭》、《驢說話》、《真假阿凡提》等這些家喻戶曉的故事裡，阿凡提都以機智幽默、能說會道、事事谙熟于心的智者形象出現，時而巧用“條件反射”訓練毛驢讀書，時而忽悠巴依老爺種金得金，他騎着小毛驢的悠閑形象是幾代人的快樂童年記憶。

■老版《阿凡提》/豆瓣電影

作為新版電影藝術顧問的胡兆洪，當年作為攝影參與了《阿凡提》系列的制作。回憶起近四十年前大家制作拍攝時熱火朝天的情景，他仍然記憶猶新，“以前美影廠專門有部門負責制作人偶，多的時候有百來号人。我們拍一集的時候一般會有四台機器同時拍，布置好幾個場景，這時候就需要提前制作八個十個阿凡提人偶。”

當被問到當時負責攝影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時，胡兆洪調侃每次被問到類似的問題都很難回答。“每天都很瑣碎，但都算不了什麼，不是非常值得一提的情況。”也許是當年那段“痛并快樂着”的時光随着回憶愈發清晰，胡兆洪感慨道，“做美術片，觀衆看着覺得挺好玩的，但真正做起來是非常艱苦、枯燥和單調的，也要始終保持激情。”

在《阿凡提》系列動畫中，胡兆洪的最愛還是《種金子》。美影在1979年推出的這一部時長為30分鐘的美術動畫片大獲成功後，才陸續拍攝了之後十幾集阿凡提的故事，并把它又放在了這一系列結尾第十四集。

■《種金子》/豆瓣電影

“我覺得《種金子》是最有靈氣，盡管技術工藝不是最完美，但整體上是最好的。”在這個故事中，巴依老爺向窮人放高利貸，阿凡提看不過去，利用對方的貪婪讓對方以為自己能種金子。結果巴依把自己的金子全給了阿凡提做種子，阿凡提把這些錢全都還給了老百姓。

“阿凡提的聰明不同于我們平時所說的聰明智慧。”在他看來，這一集的巧妙之處在于設定了這樣一個不合常理的邏輯卻能讓觀衆信服。“這種事情在生活中不會發生，沒有人會相信一塊錢種進去會變成兩塊錢，但在影片中就成立了，這就需要故事、人物設定等等都恰到好處，人們看完後願意看到這樣的事，願意接受，這個設計就很高級很巧妙。”

電影創作亮點 “新疆采風，引入熱門話題”

與胡兆洪一樣喜歡《種金子》故事的人有很多，在新版電影《阿凡提之奇緣曆險》創作團隊裡也有不少，因此電影劇本最初的設想是改編這個故事，不過在一輪又一輪的劇本修改後，“種金子”相關的元素已經所剩無幾。

最終電影的故事在劉炜和其他編劇筆下，變成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水危機打破了葡萄城的平靜生活，在百姓的信任與囑托下，阿凡提義無反顧地肩負起了尋回水源的重任，同老對手巴依、萌寵小毛驢和新朋友們一起踏上了穿越戈壁荒川的旅途。

作為藝術顧問，胡兆洪要為團隊把關，他透露，首先要解決的難題，便是如何将片段式的傳說改編創作出一個長達約兩小時的大電影劇本，同時人物性格、社會關系等都需要進一步調整。“所有阿凡提的傳說都是基于以前那個曆史時期，社會結構關系跟現在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的矛盾有特定模式，有錢人是壞人，阿凡提為老百姓打抱不平。但現在不能這樣子設計了，要構建更大的世界，讓阿凡提有更大的胸懷。”

因此，相比以往的“小打小鬧”，這一次阿凡提有了大關懷，冒險的動機是要解決老百姓的生存危機，同時，解決缺水危機的主線也貼合時下大衆關心的如保護環境等熱門議題。

■《阿凡提之奇緣曆險》-古麗仙的家

在解決水危機的大框架下，主創團隊如何在細節上豐富這個故事，至關重要。劉炜的方法是學習美影的傳統，去新疆采風。“當年他們創作《蝴蝶泉》就去雲南，創作《火焰山》就去火焰山，我們相當于傳承了這套做事方法，這次采風也起到了很大的幫助，采完風之後我們的劇本又大改了一遍。”

比如電影的故事發生在葡萄城，葡萄城的原型便是民間傳說中阿凡提的故鄉喀什高台民居，最終電影裡的這座熱鬧城鎮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的建築，縱橫交錯，四通八達。“這地方就像迷宮一樣，但當地人告訴我們，如果是死胡同，它的磚就是長方形的方磚，六角形的則是通大路的，知道這個技巧就不會迷路。觀衆有心的話可以在電影裡找找，很有趣。”

劉炜還告訴記者，采風時他看到了“達瓦孜”——一種類似于走鋼絲的古老傳統雜技表演藝術。回去之後，他便把它設計成了貫穿全篇的道具。另外，像當地因為日照充足而長成橢圓形的西瓜，因熱愛綠色而喜歡戴代表着尊貴地位的“綠帽子”等習俗，劉炜都将這些有趣的點融進了劇本。大漠戈壁、雪山飛鳥、喀納斯、魔鬼城等等，觀衆将随着阿凡提的腳步感受這些壯闊的自然美景，領略當地獨特的風土人情。

創作“火花”多 “阿凡提、巴依老爺改人設”

胡兆洪說，相比劇本定稿到動畫制作完成花費的約一年時間，設定人物加創作劇本才是更耗時耗力的持久戰，耗費了近三年。從這裡就可以看出，新老團隊的交流并非一帆風順。

新版電影是一個很典型又符合套路的冒險故事，看似簡單，實則導演兼編劇劉炜與王長亮、王遠超、七格三位編劇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把劇本和人物設定改了一遍又一遍，才最終讓所有主創以及美影藝委會點頭通過了劇本。

美影方面，那些曾經創造或見證了阿凡提等經典形象誕生的老藝術家們在最初都堅持着老版人設不能變，而劉炜等人則希望在如今的觀影審美下能有所創新，新團隊與美影藝委會的讨論交流中經常“火藥味十足”。胡兆洪透露，當時一輪一輪開會讨論，老前輩們看鉛筆稿、黑白稿和渲染好的小片段，一開始都不大看好，有過很多反面意見和負面評價。“這不是打擊年輕人，而是促使他們去考慮一些問題。”

他告訴記者，最典型的意見就是一些角色既定身份的改變和新角色的設定。“比如巴依老爺原來是反面角色，就是一個壞蛋，影片最終要打擊他。新電影裡巴依老爺隻是一個視财如命、有缺點的人，在解決危機的過程中還起到了作用，人不算太好也不太壞，這是一開始比較集中的意見。”

而在劉炜看來，新設定下巴依老爺與阿凡提的關系仍然是對立的，并沒有改變老版人物的本質關系，“他還是一個非常愛财、非常小心眼、很勢利的人。他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算計，為了自己的好處又能利用阿凡提，才肯一起去找水源。”至于創新的地方，他賣了個關子，隻透露巴依老爺最後會有一個反轉。

同時，新版與老版最大的不同，便是新增加了動作擔當女性角色古麗仙，她是一個身手敏捷、多才多藝的20歲維族少女，在電影中還會和阿凡提有感情戲。對此，胡兆洪坦言，他一開始知道編劇的這個點子後完全無法接受，因為這在老版中是完全沒有過的，“那時候我立刻就寫了一篇很長的批判文章發給他們，我覺得有些離經叛道了，太不可控，如果有負面影響會是毀滅性的。”

随後，他逐漸發現，這個角色與阿凡提并不是很明确的要相伴終生或是談婚論嫁的設定，隻是摻入了一些個人情感因素，“原來的阿凡提和人交往是完全浮在空中的，古麗仙就讓他的情感有了實在的東西，更像普通人，這就讓阿凡提更加立體豐滿了，有血有肉接地氣。這對于當下的觀衆接受這個故事也會有幫助，我就和編劇他們一起下功夫，看怎麼把握好這個程度。”胡兆洪接受後的看法其實和劉炜等編劇們最初創造這個角色的初衷不謀而合。“兩人的關系有點像《瘋狂動物城》裡兔子和狐狸的感覺，是那種朦胧的感覺。”

傳承壓力大“要效仿的是前輩那種精神”

今年的國慶檔十分擁擠，有十幾部國産新片齊上映。

《阿凡提之奇緣曆險》盡管有着“美影”這塊金字招牌，也有經典IP光環保駕護航，然而有時候所謂“情懷”也有可能是把雙刃劍，續得好了衆人稱贊，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滿盤皆輸，往往越是愛阿凡提的觀衆會愈加嚴格，“複刻經典”淪為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比如《黑貓警長》也是許多80後、90後的美好童年回憶，然而2015年美影推出的《黑貓警長之翡翠之星》電影無論是票房還是口碑都差強人意。

胡兆洪說，美影的前輩們在作品形式上有着藝術追求，如今的動畫人要傳承經典，應該仿效的是那種精神，是對于創作思想、藝術實踐的追求。“我們以前講的中國動畫的美學特點，一是立足于本民族的文化之根，就是以中國文化為基點，這樣去發掘中國文化當中最有價值的東西。二是在不斷地追求創新，孜孜不倦的去追求動畫藝術本體的美，像當年創造了很多新形式，包括剪紙、默片、水墨動畫。”

■《真假阿凡提》/豆瓣電影

身為年輕一輩的動畫人，劉炜對此更是深有體會。“我感受最深的就是美影人非常認真嚴謹，多考據。”他也希望與中國動畫人一起努力，創作更多有中國味道的動畫作品。

下個月初，《阿凡提之奇緣曆險》就要正式與觀衆見面了。見證了阿凡提從誕生到風靡全國，沉寂後又新生這漫長四十年的胡兆洪如今的願望很簡單，“我們想借這部影片，勾起觀衆一些以前看阿凡提的親切回憶，回憶起保存在内心深處的一些既往經曆。就像我們一起唱一首歌會想起那個歌手，重複看一個電影橋段會想起十年二十年以前，這種情感很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