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行舟 | 禁止轉載

1

開完半小時電話會議，江小元掃了一眼時間，八點三十五，辦公室的門還沒有被敲響，她微微皺眉，起身拿杯子去茶水間煮咖啡。

“江經理今天又這麼早。”同事進來拿抽紙，一邊堆起笑八卦，“聽說你們部門要來新人，是個大帥哥，怎麼還不見人？”

江小元淺笑着，“我讓他幫我取個東西，會晚點到。”

同事也笑，“是嘛，還沒入職就跑腿，小夥子蠻勤快啊。江經理待會記得帶出來遛遛，你不知道我們部門已經好幾個人在打聽。”

江小元回到辦公室，已經過了十分鐘，該報到的人依然沒有露面。這可是他上班第一天，就算頂着上頭某個大佬親戚的身份，也不該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遵守。

順手接通人事經理的電話，因為私交不錯，江小元沒必要拐彎抹角，徑直道：“我記得新人是今天入職，但我現在還沒見到人，我也早說過我這部門事多，每個人都有自己負責的東西，他不想來應該早點通知我……”

咚咚門被敲響了，江小元擡起眼皮，門中間的磨砂玻璃上透過來高大的身影。她繼續講電話，門又被敲了兩聲，才挂掉電話說：“進來。”

出現在門裡的人穿着跟上星期面試一樣的衣服，襯衣西褲熨得筆挺，但因為質地不夠好，太筆挺的衣服反而顯得僵硬廉價。頭發比上星期剛剪後的效果自然了些，窄臉高鼻，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單眼皮也是很多男生都有的标配，加上健康的小麥膚色，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顯小。

“江經理早，我是今天入職的顧喬。”顧喬畢恭畢敬，頓了頓又抱歉道，“不好意思，因為一點意外我遲到了。”

江小元擡手腕看表，又不動聲色地看回顧喬，“整整二十分鐘，足夠我們開完一個會。”

顧喬臉上發燙，言語間越發恭敬，“對不起經理，我下次會注意。”

“我不希望有下次。”江小元直言不諱，“你應該聽說了，我這部門不養閑人。 ”

2

顧喬這個職位是給江小元做助理，日常工作是分析報價跟進樣品和生産進度等，本沒有多複雜，江小元最早跟人事要的也是女孩子，因為做事踏實細心，但面試幾個都不滿意，最後卻等來個空降兵。

江小元自己是從實習生一步步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很清楚公司文化是舉賢不避親，但對空降兵她始終有不同想法，因此對這個新助理也有意各種挑剔。

“顧喬，請進來一下。”江小元撥通内線，這已經是一早上的第四次，等人進來，把手邊的報表推過去，指着一處表格問，“為什麼這個數跟昨天你給我的報告不一樣？”

顧喬俯低身體看報表，心裡卻一陣陣發虛。他之前隻發現别的數有問題，特意改正了才打印，但現在報表裡的數的确是錯的，無論如何責任在他，是他沒有仔細檢查就交上來。

“對不起，我改過馬上再打一份。”顧喬抱歉道。

江小元本就不是表情豐富的人，高興了不會大笑，生氣也不會暴跳如雷，眼下她不高興，也隻是靠在椅子裡目光沉靜地看着顧喬。

别看她個子小，這種時候倒能給人泰山壓頂般的壓力，虧得顧喬一米八幾的大塊頭，愣是被看得低下腦袋。

“還不去？”江小元問。

顧喬臉上騰地燒起來，忙回格子間調出報告重新檢查。他大學隻上過一年半，學的專業跟眼下的工作風馬牛不相及，過去幾年的工作經驗又用不上，做起這等細緻活的确不容易。

但他深知這份工作的重要性，一來是維持生計的飯碗，二來他很清楚但凡一個小疏忽就可能造成百萬美金的損失，他背不起這樣的責任，就隻能在做報表的時候加倍小心。

一份報告改了七八遍才換來經理一個點頭，顧喬身體裡繃着的弦突然放松，忍不住長舒一口氣，見江小元擡頭看他，剩下半口氣就生生卡在了嗓子裡。

顧喬不好意思地笑，江小元卻已經看回報表，語氣平淡道：“去吃飯，餐費報銷。”

“謝謝經理。”

顧喬的好心情溢于言表，江小元隔着門都還能感受到，不由得一讪。

她對顧喬其實還是不滿意，除開他身後那層裙帶關系，更直接的原因是他能力達不到她的要求。

就好比手頭這份表格，她自己做也就兩個小時的功夫，他卻用了整整一天半，外加浪費她給他檢查的時間。

可要說不滿意，江小元大可以跟人事要求換人，但她沒有這麼做，實在是因為顧喬做事雖然不行，态度卻很端正，做不好的事就一遍遍重做，直到做好為止，這股不服輸的勁頭跟她剛入職場時很像，讓她幾乎不忍扼殺他的積極性。

再說顧喬也有他的長處，長得陽光帥氣，嘴巴又能說，進公司沒幾天就收攬了一大票迷妹，江小元作為他的上司也間接享受到不少好處，比如每天下午的手工點心各色水果，就連報銷這類繁瑣事，也因為有人幫忙而變得簡單。

江小元恰恰是個怕麻煩的人，除了本職工作，信奉的人生哲學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顧喬的不滿意也就隻放在心裡。

3

顧喬又遲到了，這次更離譜，幹脆一上午不見人影，手機關機，電話也沒打一個。

江小元本來還等一個報告開會用，等不到人就隻好臨時趕一個應付。盡管沒出什麼纰漏，但趕出來的東西畢竟粗糙，江小元自己這關都過不去，着實窩了一肚子火。

“江經理，還是打不通電話。”下屬敲門報告，一臉憂色又說，“不應該啊，他不是這樣沒交代的人，會不會出什麼事？”

江小元從電腦前擡頭，“我剛查過，上午新聞沒有報道意外事故。”

“可是……”

“我知道了，辛苦你再打電話。”

江小元自己也打了手機，沒想到竟接通了，還沒開口就聽到顧喬在那頭急哈哈地道歉，“對不起江經理，我到公司樓下了，在等電梯，馬上就上去。”

“那待會說。”

江小元挂了電話，起身跟門外還在幫忙找人的同事打了招呼，又去茶水間倒咖啡。她有咖啡依賴症，咖啡對她來說提神醒腦還降火，她不想發火，但擔心待會兒控制不住。

一杯咖啡喝了一半，顧喬才敲門進來，江小元把杯子放到一邊，示意他關上門到自己對面坐下。她沒說話，打量的目光還算平和。

顧喬鼻子額頭沁着汗，但衣飾整潔，頭發也細心打理過，不像是剛經曆什麼兵荒馬亂的事，所以他曠工的理由的是什麼？

江小元長久地看着顧喬，終于開口，“顧喬，我需要你的解釋。”

“對不起，我……”顧喬欲言又止，“江經理，我家裡出了點狀況，我一直在處理，手機沒電也沒時間充，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

“現在都處理好了嗎？”

江小元壓着火氣，她還記得人事經理提過顧喬父母都已經不在，他又沒有結婚，所以她不明白他所謂的“家裡”還有誰？

“方便說說是什麼事嗎？如果有困難，大家也許可以幫忙。”

顧喬卻婉言拒絕，“謝謝經理，不過不用麻煩大家了，我會處理好。”

江小元點點頭，稍作沉默又正色道：“顧喬，我接下來的話可能不好聽，但就事論事，我希望你能理解。作為部門的新成員，我一直很期待看到你在工作上的表現，可是截至目前，我觀察到的跟我的期許之間還有相當的距離。”

這話确實不算輕，顧喬聽得臉色赤白，勉強扯了扯嘴角，“經理，對不起……”

“這也是問題之一，顧喬，工作場合沒有人想一直聽到‘對不起’‘不好意思’，因為這些詞往往代表錯誤和無能。”

江小元聲音不高，語氣裡卻是讓人無法回避的嚴厲，“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進來，也不管你生活中遇到什麼問題，但你的工作關系着整個部門甚至公司的運作，誰也沒有義務為你的失誤負責，除了你自己。”

顧喬嘴唇緊抿，過一會兒說：“我知道，謝謝經理提點。”

4

顧喬被罵的事很快在整個公司傳開，等這話轉了一圈再回到江小元耳朵裡，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有說她太挑剔，也有說她不近人情，歸根到底是她一把年紀不結婚所以變态，看到小鮮肉就想折磨。

江小元差點一口咖啡噴出來，問坐在對面的同事，“她們這麼說就不怕我坐實罪名？我真要折磨他，她們還能找我單挑？”

“也不怪她們心疼顧喬，最近他加班可有點厲害，昨天快十點才走，還帶着電腦，估計是回家熬夜趕工。不過你們真有這麼忙嗎？”

“當然忙，現在正是旺季。”江小元有些無語，“我昨天也加班到很晚怎麼沒人說？”

“那是因為你不加班才奇怪。”同事好笑道，突然又往前湊，“你跟你家那位到底什麼時候辦事？”

“辦什麼事？”江小元裝不懂。

同事氣得翻白眼，“當然是結婚呐，上個月不說在看戒指嗎？”

江小元撐着頭笑，“慢慢看，不急。”

打仗似的忙了半個多月，終于可以享受周末，江小元打算睡個懶覺，結果還是被電話吵醒，迷迷糊糊接起來，男朋友高明在那頭問什麼時候出發，他來接她。

江小元還沒醒透，剛問去哪就一個激靈醒來。他們約好一起吃飯看演出，據說是很有名的國際樂團，門票已經炒出天價。但高明有錢有路子，早買好票，就等今天一飽耳福。

匆匆洗漱完，又對着一櫃子衣服發了會兒愁，最後還是認命地穿上高明早兩天送的洋裙，一字領設計還能接受，裙擺長度卻着實有些挑戰。不過配雙高跟鞋，确實能在視覺上拉長比例。

果然一見面，高明就誇張地兩眼放光，江小元被看得不舒服，囫囵抱了一下就拉開車門坐進去。

高明是個富二代，家裡往上幾代都經商，到他這一輩又有哥哥守江山，交給他的主業就隻要安心做個纨绔，日常吃喝玩樂，偶爾附庸風雅。

兩人吃着午餐，高明一直興緻盎然侃侃而談，江小元起先還應兩句，後來幹脆悶聲喝紅酒，有這一杯倒也彌補少許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尴尬。

從餐廳出來路過一家冰激淩店，江小元心裡煩躁，正想吃點涼的東西緩解，便率先推門進去。可惜不巧，還沒到櫃台就被一個竄出來的人影撲得往後踉跄。

撞人的是個不出五歲的孩子，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隻仰着臉愣愣地看江小元，然後手也抓了上來。

江小元眼睜睜看着一盒冰激淩全數貢獻給了自己的洋裙，盒子已經掉下去，留下的是一道蜿蜒的彩色痕迹。而小家夥突然抓上來的手又加劇了慘烈程度，現在别說穿這身看演出，走出這道門都需要勇氣。

“哪來的小鬼，沒人看嗎？”江小元沒吱聲，高明倒先沖上來氣急敗壞地大吼，又去推小孩，“臭小子放手，知道你闖了多大禍嗎？把你賣了也賠不起這條裙子！你爸媽呢？”

“媽媽……”

小孩還是木愣愣的，仰着臉嗫嚅着，這樣子倒像是叫江小元媽媽······（原題:《買一送一》，作者：行舟。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