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意外之殇
平平淡淡的日子,總是在不經意間就過去了。
結婚後的前幾年,每年春節時,我們是輪流着去婆家娘家過年。
我們一家三口在老家待的時間短,大家見面也倒還都客客氣氣。妯娌婆媳之間表面上是一片祥和的氣象。
小弟媳悄悄告訴我說,公公婆婆太偏心老二一家了。
我笑笑,聽了也就聽了。
那時的公公,好幾次在别人面前歎氣說,三個兒子到現在隻有一個孫子。
當時的二胎政策還沒有放開,加之有前車之鑒,大姑姐因為偷生二胎,使得姐夫被開除公職。所以,公公婆婆那時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弟媳身上。
2010的春節,是這十幾年裡最歡快的一個春節。在這之後的十幾年裡,每個春節過得都是沉悶的。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我們這個大家庭雖然也會争争吵吵,但也隻是給平淡的生活增添些色彩。
我永遠也忘不了2010年7月31日這一天。
連續一個星期的高溫天氣,如果不是要上班,我肯定是整天待在家裡不出門的。走在街上,水泥地面上的熱浪,直往身上撲湧。
孩子爸高中學校正放暑假,正上幼兒園的女兒,除了偶爾送去市裡學舞蹈,多是待在家裡的。
30号的晚上,奶奶連着打了五六個電話來,電話那頭的奶奶開心地笑着說讓我們回老家去,她想我們了。
電話的那頭又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是小娟,就是那個我跑前忙後幫忙在市裡醫院剖腹産生的小女孩,每次見到我時,她都甜甜地笑着喊我大娘。
她從8個月大的時候斷了奶後,一直由婆婆帶着,小叔子小弟媳和許多外出打工的農村青年一樣,一年裡很少回家來。
每次她生病時,也是婆婆帶着來到醫院找我。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都很聽話,每次吃藥時,她很乖的,不哭不鬧地将藥全吃下去,看着讓人心疼。
那時的小弟媳剛懷孕,悄悄地從外地回到家裡,滿心企盼着第二胎能生個男孩。心中是一半歡喜一半憂愁。
奶奶打來電話時,我告訴奶奶過幾天等我休息時,一起回去。可是電話那邊的奶奶仍是請求道,就明天讓她孫子和重孫女先回來吧,說是小姐姐想小妹妹了。
事後,我也常在自責,如果我那天和他們一起回去,一直陪在女兒身邊,是不是就能避免那場意外的發生?都說爸爸帶孩子,孩子能活命就不錯了,這本是人們誇張說的笑話,可是在我們家就成了事實。
那晚挂過奶奶的電話之後,我突然感覺很生氣,一直以來對于奶奶我是尊敬的。
第二天早上臨上班的時候,我還是不放心地對孩子爸說,今天你們不要回老家了。
那天上班時,我總感覺心裡不踏實。待到我中午下班回到家時,見家中隻有我的媽媽,媽媽那幾年一直在我家裡幫我帶女兒。
一下沒有看見女兒,我有點慌了神,忙問我媽說:“他們人呢?回老家了?”
“是啊,”媽媽說道,“你剛上班走,老太太又打來電話,說想孫子想重孫女了。我也就說,這天這麼熱。”
那一天,也真是不尋常的一天,正趕上新院長來赴任,原來的院長被調往别處。
原本驕陽似火的天空,一瞬間電閃雷鳴,嘩啦嘩啦地下起了大雨,也是那時,一輛黑色SUV車急速地駛進我們醫院。
大家都在猜測着,是不是新院長來了。
可是,接下來從車上走下來的是我的丈夫正抱着他的侄女往住院部跑過來,我的公公抱着我的女兒緊跟在後面,小弟媳和婆婆哀嚎的哭聲響徹在整個醫院,又一聲炸雷猛地從陰暗的天空劈裂下來。
當看到女兒那長長的傷口正往外流着血時,我一下癱軟在地。
我的同事們趕緊給兩個孩子打上了吊水。
我稍緩過神來,從手術室裡拿來消毒的紗布,拼命地按壓住女兒的傷口。
開急救車的同事,一路拉響警報,本來至少20分鐘的路程,那天隻用了13分鐘。
我是随着女兒一起進入市人民醫院的手術室,我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按壓的紗布,紗布上已洇滿了血。
在醫院的救護車上,我讓陪同我一起的同事,幫忙打電話給我的老師,我的同事緊張地雙手抖動,硬是按不了手機号碼。她說她當時看一旁的小娟,腸子全都在外面,都能看到了後面的骨頭了,她吓得也是動不了了。
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我後來是怎麼走出手術室的。隻覺得那裡的過道好長好長,長得看不到盡頭,恍惚中,我聽見一聲大叫:“快把這小孩媽媽扶出去,别讓她摔倒了。”
我的許多同事也都趕來了,手術室外圍滿了人。小弟媳的爸媽和哥哥們,我的爸爸媽媽,也是先後趕了過來。
我現在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的公公,一遍又一遍地對我的爸爸媽媽和小弟媳的娘家人說:“我孫子孫女都一樣的。”那一刻,不知他是不是心虛,怕兩邊的親家都對他發火。
手術室的小窗口第一次打開時,我們所有的人都圍過去,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小娟的心跳已成一條直線……
小弟媳“哇”地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淚水也是一直默默地流淌着。
幸運的是,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手術,我的女兒搶救了過來,但這隻是苦難的開始。
這十二年裡,女兒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術,一次次的手術,她的脾氣也是一次比一次大,身體上的疼痛加上心靈上的創傷,也讓我們幾度崩潰。
那時,我恨透了奶奶,恨她為什麼打那些電話。我的婆婆那時對奶奶也是氣勢洶洶,她說奶奶是心疼她的大孫子,為了讓孫子多睡一會,她主動提出帶兩個重孫女來樓下玩的,兩個小姐妹一直在樓上跳舞。奶奶帶着兩個重孫女來到了樓下,剛巧去接了一個電話。
當小娟拽着繩子滑行時,奶奶還正和電話那邊的孫女開心地聊天。
磚柱被拽到“轟”地一聲巨響,震得所有的人趕緊跑了出來,看到是兩個躺在了血泊中的孩子。
婆婆說那原先栓在磚柱上的繩子不結實,是小弟媳現回來換上的,她以前在織布廠上班,弄回來的布都是結實的好布。
婆婆一直不甘心說:“唉,要是布沒那麼結實就好了,繩子斷了,柱子就不會倒了。”
唉,我多麼希望這一天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後來,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原諒了奶奶。
現在,奶奶也已不在人世,我想到的更多的是她活着時對我們的好。
小娟走後的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的眼前總是會浮現出她的身影。女兒在ICU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也是小姐姐呢?
自從那次她出現在我的夢中,穿着件粉色的小棉襖,走在我的前面,我趕緊追上去,她扭回頭笑了笑,消失在了門後。也是從這之後,我也再也沒有夢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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