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日本電影中最具特色且能征服世界的是哪種,家庭題材一直都不遑多讓。獨屬于東方人的含蓄韻味在跨越春夏秋冬、體味一日三餐的鏡頭中呈現人生百态,這些讓人欲罷不能、餘韻悠長的影像鮮活又真實,在溫暖中透着堅定的力量。
自小津安二郎開始到山田洋次再到是枝裕和,觀衆透過日本家庭向電影中最具代表性的3代導演的作品,看到生命的慨歎、親情的羁絆、社會的抨擊、日常的記錄,他們不止撷取家庭的美好,也呈現人生的不易,正視告别的悲恸,突出生活的無奈。以家庭為單位,以親情為紐帶,以溫情、社會、病痛、懸疑4個支流為方向,雖散發着熟悉的尋常味道,卻仍值得觀衆靜心觀賞,因為隻有用心感受過,才懂得日本家庭向電影的精妙。
溫情向——平淡真實 回味無窮
日本家庭向電影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便是溫情的家庭戲。這裡有着與世界上任何一個家庭都相似的家長裡短、矛盾沖突,但因為日本人克制、冷靜、不願麻煩别人的傳統,總是在疏離之外給人一種包裹着親情的溫馨舒适感。雖然在這樣的影片中看不到恢宏的大場面,卻能讓觀衆每時每刻都感受到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之味。
山田洋次導演的《家族之苦》系列是繼小津安二郎的嫁女故事外,日本溫情家庭向電影的最佳代表。《家族之苦》中的平田一家,由不省心的老父親、慈祥的老母親、忙碌寡言的長子、任勞任怨的長媳、潑辣犀利的女兒、唯唯諾諾的女婿、略帶叛逆的次子、溫柔賢惠的次媳構成,是典型的日本家庭。這裡面主要由老父親負責發難,全家來解決問題,從中亦可看出日本社會傳統與現代的交鋒。當調音師的次子在老父親眼中便是不務正業的代表,老爺子也會因為年輕一代跟自己青年時不一樣而發出“這個國家沒希望了”的慨歎。事實上,山田洋次的着眼點在于家族成員之間的外在情感張力,一家人總歸依托親情的羁絆和彼此的扶持團結在一起,人生的悲喜就在一餐、一聚、一吵、一和間輪替,雖瑣碎卻也充滿趣味。《家族之苦》第1部結尾,原本想要離婚的母親說出她最長情的告白:“我會陪你一輩子,雖然不知道誰會先走。”第2部用老友的意外葬禮透視人生的悲喜。第3部用出走的長媳來反襯家族成員之間溝通和理解的重要性。一收一放,在喪和治愈之間,這個看似普通的家族故事如品茶般沁人心脾,讓人回味無窮。
家庭劇最忌落入平淡窠臼,看《家族之苦》系列,從來不必擔心這樣的問題。平田一家每個人都個性分明,在一起碰撞出的火花也精彩。
《家族之苦》第1部講述老年人的離婚危機,瑣碎鬧騰。
《家族之苦》第2部探讨孤寡老人的送終問題,笑中帶淚。
《家族之苦》第3部中一直為家庭默默付出的大嫂成了主角。常年任勞任怨、私人财産需要偷偷存、無法發展自己的愛好、努力不被家人看見與認可⋯⋯主婦遇到的問題呈現得比較全面,相對而言,夫妻的和解似乎顯得輕描淡寫。
由于日本社會男主外、女主内的社會分工,在飽含深情的家庭電影中,最為突出的角色無疑是傳統且極具韌性的母親。《弟弟》中的母親在丈夫去世後獨身一人帶女兒開藥店,不但為小家庭殚精竭慮、無怨無悔,更為自己不争氣的弟弟操碎了心;《媽媽,晚餐吃什麼?》中如浮萍般的母親從日本到中國台灣再到父親去世後返回日本,永遠在充滿煙火氣的菜市場和爐竈前奔波忙碌着,但也始終保持樂觀,培養了兩個優秀的女兒;《緻不會表達愛的人》中年過半百、半生擔任主婦的母親甯肯離婚也要堅定地去追求自己的醫護夢,用不屈不撓的意志實現自我價值的飛躍;《淺田家!》中看似溫柔内斂的母親為了孩子的攝影夢想,也能用百變造型陪家人拍各種搞怪的全家福;《步履不停》中長子15年前為救落水兒童而溺水身亡,母親倔強地堅持每年兒子忌日都讓獲救者前來祭拜⋯⋯這些或堅強、或隐忍、或勇敢、或不甘的母親讓家的味道在她們身邊蔓延,也讓觀衆通過不同側面的她們感受到天然的親近感。
影片《弟弟》中的弟弟鐵次郎是不幸的,他一生孤苦,事業家庭均無着落,仿佛是失敗者的代言,在過得相對不錯的親人面前,他是自卑的,失意人生寄情于酒,于是他又常常在重要場合失态。而鐵次郎又是幸運的,他有位善良溫柔的姐姐,即便發生過諸多不愉快,姐姐始終牽挂着他,對他不離不棄,在貧病孤苦的他即将離世時,姐姐守在他身邊,不似大哥那般早早就放棄了這個親人。
《緻不會表達愛的人》劇照。泷島徹的愛是一種不會表達的愛,是牽着老婆的手走在櫻花散落的街頭,是平淡地坐在電車軌道的盡頭看風景⋯⋯
《淺田家!》以淺田家真實故事為藍本,通過講述這個幽默感十足的家庭拍攝創意全家福照片意外走紅的故事,表達照片對普通家庭的意義。圖2為淺田家拍攝的全家福《疲憊的英雄》,右上圖和下圖分别是淺田政志為吉田家和松本家拍攝的全家福。每張照片都有故事,令人感動又開心。
《步履不停》中長子15年前為救落水兒童而溺水身亡,母親倔強地堅持每年兒子忌日都讓獲救者前來祭拜。
總體而言,走溫情路線的日本家庭向電影将東方人的含蓄、細膩發揮到了極緻,正因如此,也夾雜着無奈的隐忍、孤獨的憂愁、遲到的告白。或許,人生中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步履不停中苦中作樂,正因深知人生不易,才更要用心珍惜家人間的每一次團聚,哪怕伴有争吵,也是讓人記憶猶新的“吉光片羽”。
社會向——直視問題 靜待改變
以小見大是日本電影的特色之一,日本電影人不靠鋪陳大場面來吸引觀衆,但從看似平淡的日常影像中挖掘出的社會問題,往往具有一針見血的效用。聚焦家庭向電影的“蛛絲馬迹”,亦不難發現存在于日本社會那些不可視而不見的頑疾。
2018年,是枝裕和導演、閃耀戛納電影節的日本電影《小偷家族》便是其中佼佼者,一個靠“偷”維生、沒有血緣關系的家族折射出日本社會的問題所在。“媽媽”信代因誘拐兒童嫌疑在警局受審時,發自肺腑地對警察說“生了孩子就是家長嗎?”這一靈魂拷問同時也動搖着社會最基本構成單位——家庭的基石。在日本這個看似高度法治的發達國家,隻生不養卻真實存在着,《小偷家族》中年輕一代的3個孩子之所以寄居在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小偷家族”,是因為他們的父母某種程度上都存在虐待、抛棄、遺忘等不負責行為,而家庭的分崩離析正是社會不穩定的根源。
《小偷家族》聚焦于底層人物的生活,卻傳遞出發人深省的主題。我們無法用正常的三觀來審判《小偷家族》,雖然這一家毫無血緣關系的六口人貧窮落魄,需要靠偷盜為生,甚至身份都是謊言。可偏偏就是他們,讓我們明白了愛才是家庭的根基。
這已不是是枝裕和第一次批判日本社會中“家庭”作為火藥桶般的存在,早在2004年的《無人知曉》中,他就借4個同母異父的未成年孩子的“悲慘世界”直擊家庭不穩定造成的社會隐患。這是一部根據1988年日本西巢鴨棄嬰案改編的電影,一位年輕的母親在追求愛和幸福的名義下,不斷未婚生育子女,因孩子父親們的缺席,經濟困難的她便将孩子藏匿在房間,不準外出、不準上學,要做到查無此人。之後離家出走、踏上追求個人幸福道路的她,讓4個未成年孩子被迫在沒有水、沒有電的公寓中自生自滅。家本該是溫暖的港灣,但在《無人知曉》中4個留守兒童的眼睛中,家是冰冷的墳墓。當最小的妹妹死去後,剩下的3個人仍舊如往昔般到公園裡喝自來水、等好心的便利店店員把過期食物拿給他們、到自動售貨機尋找他人遺落的硬币,他們的世界無人關心、無人知曉。日本社會的冷漠、親情的淡薄、法治的缺失⋯⋯是枝裕和用近乎紀錄片的鏡頭語言将日本繁華之下鮮為人知的陰暗角落淋漓盡緻地展示在觀衆面前。
《無人知曉》中明(右)和紗希(左)将妹妹小雪的屍體掩埋到飛機場外的一處空地後,那種絕望的眼神令人心痛
在家庭向電影中無縫嵌入社會議題,不僅通過是枝裕和溫情而深刻的鏡頭展現出來,這樣的操作在其他家庭向電影中也屢見不鮮。黑澤清導演的《東京奏鳴曲》呈現出中年人的職業危機為家庭帶來的“地震”,當一家之主的中年男士失去工作後,是放下面子去公園排隊領救濟餐,還是瞞着妻子假裝有電話打來讨論工作,抑或像老同學一樣走投無路後開煤氣罐三口俱亡⋯⋯從中産到赤貧原來隻差一個失業的距離。無獨有偶,《星守之犬》同樣也在訴說着中年失業、妻離子散對男人的傷害,這位大叔更為凄涼的是淪落到失明後需要愛犬幫自己找食物來維生,發達國家所謂的社會保障形同虛設,即便當事人抱着從頭再來的決心,也找不到機會。每個人都向往家庭溫馨、美好的生活,但來自社會的“毒打”,往往令當事人措手不及,從無奈走向絕望,也讓旁觀者無限唏噓。
《東京奏鳴曲》以東京一個四口之家為縮影,通過家庭風波和成員的心靈掙紮軌迹,呈現出東京乃至日本無數人群在世界經濟格局轉換、金融危機、中東戰争等動蕩局勢下的生存境遇。
《星守之犬》溫柔而犀利,情感表達細膩而豐滿。受傷的秋田犬哈皮臨死前掙紮着一瘸一拐回到大叔遺體身邊死去的橋段讓觀者潸然淚下。
此外,《生在幼子》聚焦再婚家庭中父母在親生孩子與繼子之間微妙的相處之道;《戀妻家宮本》把視角放在精力尚且充沛的人退休後如何開展自己的新生活;《你是好孩子》表現了家暴受害者繼續家暴下一代的“遺傳”症結;《如父如子》則關注錯抱孩子後父母與親子和養子之間的情感關系;著名日本女導演河濑直美的《晨曦将至》關注女性、生育、領養等社會議題,以充滿戲劇性和沖擊力的筆觸探讨“母親”這一身份的内涵。
《如父如子》講述的是兩個“抱錯”孩子的家庭面對這一難題時的經曆與選擇。在經曆過無數次的沖突後,在血緣與教養的選擇中,兩個家庭最終選擇了後者,決定一起為孩子們提供溫暖的庇護。
現實社會存在的部分問題,如家暴、遺棄、兒童教育、法制、社會福利、失業、養老等,透過日本家庭向電影這扇小小的窗,真切地呈現在觀衆面前,即便是他國的觀衆,也感受到生而為人并不容易的現實。
病痛向——學會告别 達成和解
不得不承認,日本人對于生活之美有着非同尋常的感受力,日本電影總是善于從不經意間發現日常生活中那些平凡而美好的瞬間。在這個前提下,若加上因病痛帶來精神折磨的附加項,便更能産生活着真好的感慨。猶記得,在《小花的味噌湯》中,廣末涼子飾演的媽媽化療後不得不戴上帽子以遮掩掉發的尴尬,鏡頭精心記錄她出院後蜷縮在自家的沙發上枕着日光小憩一會兒,醒來後伸伸懶腰,由衷地感慨生活真美好的一幕。這本是日常生活中最平淡、普通的瞬間,但經過鏡頭的渲染,隔着屏幕也能從中感受到當事人發自肺腑的小确幸。
病痛自然是籠罩在家人心中最大的陰雲,不隻是身體上的折磨,更多來自精神上的摧殘,這也為日本家庭向電影掀開如何面對死亡、面對告别這一課題。縱觀涉及病痛的家庭向電影,無外乎兩個方向,一個是活着的親人努力做到“心中有愛,你便存在”的莫忘境界,一個則是活着的親人與即将或已經告别人世的親人達成内心的和解。
可以失去,但别忘記。心中有愛,你便存在,這是屬于家人間的約定。《小花的味噌湯》中母親留下了自己獨有的味噌湯配方,年幼的女兒以這道日常美食為紐帶,在母親離世後依然能從中感受到媽媽的味道。而《生日卡片》中宮崎葵飾演的年輕母親在身患絕症不治身亡前,盡己所能給女兒留下來自媽媽的精美生日卡片。每一年女兒生日當天,都能收到亡母生前準備的貼心問候,母親像閨蜜一樣和她喃喃細語,關心她在青春期可能有的煩惱,這是母愛在另一個世界的延續。媽媽的卡片存在的最大意義是讓女兒堅信,這個世界雖然不完美,但依然美好、溫暖,懷揣一顆感恩的心,再平淡的日子也可以絢爛。
“隻要會做味噌湯,就一定能活下去。”癌症複發的千惠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決定教小花做味噌湯。
一張張生日卡片承載着沉甸甸的愛。《生日卡片》中的年輕母親在身患絕症不治身亡前給女兒紀子留下了直到20歲的生日卡片。在紀子的婚禮上,還看到了母親的最後一封信。親情的羁絆,從來不因生死而消失。
與親人從隔閡到和解,這又是因病痛甚至死亡而達成的一種“默契”。《空白的13年》為觀衆奉上了一個抛妻棄子的父親一角,他欠下賭債消失多年,導緻妻子起早貪黑含辛茹苦打工,兩個兒子也過早地幫家裡掙錢,缺少被呵護的愛。特别是在父親身患絕症後,竟然說出“謝謝你們給我13年的自由讓我做我自己”這種不負責任的話,難怪二兒子對他恨意滿滿。然而,就在這個父親的葬禮上,兒子從前來吊唁的人那裡聽到了一些關于父親的往事,他給無家可歸的人提供住宿、想方設法幫沒錢的人籌錢⋯⋯從這些人感恩的言語中拼湊出來的父親,以他從未有過的高大形象出現在兒子的世界中,無法溝通的親情,靠死亡走向諒解。另外,根據井上靖的自傳體小說改編的電影《記我的母親》中,母親的角色并非和藹可親,更不慈祥,她随着年老而健忘,越來越多地麻煩兒子。身為成功作家的兒子,一方面履行人子的義務,另一方面又因童年被母親“抛棄”而心存芥蒂。影片中最讓人淚目的一幕,當主人公得知糊塗的母親去海邊尋找自己時急忙趕去,像背孩子一樣背起年邁的母親,嘗試着淌水過海,多年的心結終于在這一刻解開,原來當年母親漂洋過海并非抛棄自己,而是出自對他深沉的愛才忍痛把他留在安全之地。
《空白的13年》海報。影片中的幸治父親借口離家買煙後便消失了13年。再見時他已是胃癌晚期,不久就與世長辭了。葬禮上前來悼念的人講述着和幸治父親的故事,拼湊出這些年的空白記憶。
《記我的母親》中最催人淚目的是兒子像背孩子一樣背起年邁母親的場景
家是避風的港灣,是永久的岸,然而,理清無法割舍的親情羁絆、學會告别也是人生的一種修行。日本家庭向電影在這一主題下給觀衆提供了不少可借鑒的模闆,也留下了不少讓人過目難忘的銀幕瞬間。
懸疑向——抽絲剝繭 真相大白
家庭題材電影大多是溫馨的,其中避免不了磕碰和吵鬧,但觀衆記住的通常也是走心的溫情時刻。在所有家庭向電影中,最特别的是結合懸疑感的這一類,如同從平緩的河流中突然進入飛流直下的瀑布中,也正因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多了幾分揪心的緊張感和刺激的觀賞性。
在《搖擺》中,導演塑造了截然不同的兄弟倆,弟弟高大帥氣,是大都市裡有名的攝影師;哥哥老實木讷,在故鄉經營加油站,還要忍受父親的壞脾氣。弟弟在老家的前女友被哥哥暗戀,但當弟弟回家參加母親的周年忌,前女友又不假思索重新回到他的懷抱。一起發生在古老吊橋上的意外導緻前女友身亡,哥哥是唯一在場的人。在橋下遠遠看着這一幕發生的弟弟内心會怎樣搖擺?這個看似懸疑感極強的故事核心看點仍舊是家庭成員間權利和義務的微妙平衡。與父親不和便一走了之的弟弟闖出了名堂,而留守故鄉的哥哥則是個唯唯諾諾的失敗者。弟弟在為哥哥脫罪奔走的過程中,也漸漸發現永遠微笑着的哥哥背後扭曲的“真面目”,這無疑一石激起千層浪,記憶帶有欺騙性、主觀性和潛在性,越是懷疑,越有偏差,弟弟的搖擺将哥哥推向萬劫不複之地。傳統家庭結構的坍塌、家庭成員間的矛盾沖突,猶如片中那座搖搖欲墜的古老吊橋,生死隻隔一線。
《搖擺》中的哥哥和弟弟一直在内心世界搖擺,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搖擺。
我們常說,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亂反射》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透過家庭悲劇展現社會衆生相的故事,狂風大作導緻拔地而起的大樹砸死了嬰兒車裡的孩子,身為記者的父親企圖為兒子讨回公道,在披荊斬棘、抽絲剝繭中逐漸發現這是由一連串人的“小罪惡”造成的“大悲劇”。任由愛犬随地大小便的大叔、負責清理路面衛生的公務員、負責勘察樹木健康狀況的外包工、不想惹麻煩的實習醫生⋯⋯現代社會中每一個害怕卷入麻煩的人共同“策劃”了行道樹殺人事件,也讓一個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長久陷入冰點。《亂反射》采用冷色調來反映社會現象和探讨人性,由點及面掀起蝴蝶效應,在家庭向電影中較為少見。
行道樹殺人事件讓一個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陷入痛苦的深淵。《亂反射》講述的是一個透過家庭悲劇展現社會衆生相的故事。
《星丘車站失物招領》同樣也有抽絲剝繭探究真相的設置,這是關于被母親抛棄的孩子溫人在長大成人後長久尋求母愛療傷的故事。一位過世的母親,連接起兩個破碎的家庭。為了弄清楚母親在摩天輪下死亡的真相,溫人找到早已不聯系的同胞哥哥、碰到母親再嫁後的繼女、見到母親再嫁所生的同母異父弟弟,最後是兩個小男孩告訴他,母親離世不是因為300萬的債務,而是要救下像他一樣在摩天輪下摔倒的小男孩時不幸遇難。知道這一真相的溫人内心冰雪消融,終于釋懷。電影開篇,在漫天的大雪下,從父親車中走下的穿着紅色大衣的母親,成為溫人一生遺失的美好。童年陰影需要被治愈,才能跟自己和解。在北海道的大雪紛飛下拍攝的該片有一種清冷之美,特别是遠處閃耀着燈光的摩天輪在漫天大雪的映照下,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夢幻感和聖潔感,仿佛那就是希望。
《第八日的蟬》是一曲關于女性的悲歌,同樣也是一曲彰顯韌性和力量的女性贊歌。被強迫流産後又被情人背叛,萬念俱灰的希和子在瓢潑大雨中偷走了情人和其他女人所生的女兒,從此踏上逃亡之路。她是個誘拐犯,但給了襁褓之中的薰所有的愛。在一個偏僻的小島上,希和子投入地帶薰聽風、看天、觀海,極富儀式感。當母女二人被迫分開時,希和子沖着抱薰的人喊“這個孩子還沒有吃晚飯,拜托您好好照顧她”,聽到這句話的觀衆想必也會跟着泣不成聲。長大後的薰重走她和希和子一路逃亡的路線,被她刻意忽略、早已塵封的記憶大門重啟,她和想要探究當年綁架案真相的女青年,一點點追憶那段艱難、短暫卻美好的時光。在男權社會下,女性的命運似乎在重複,薰長大後同樣走上不倫之戀帶來的惡性循環,那個不是母親的希和子無數次告訴她的那句“這個世界我最喜歡你”,成為她留下腹中孩子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這部影片在探究真實的愛、母愛的真實意義等問題上更為深入,也為觀衆帶來超越非黑即白的母性命題,引人深思。當她們克服悲傷和孤獨,便為世界留下溫暖和偉大。
《第八日的蟬》叙述的是野野宮希和子愛上了有婦之夫秋山,被誘騙流産後無法生育,偷偷帶走了秋山新出生的女兒(薰),而後一起逃亡的故事。在逃亡過程中,希和子與薰雖然并無血緣,但感情卻愈加濃厚。她們都是第八日的蟬,仿佛不被世俗的道德倫理和價值觀所接納,但選擇繼續充滿希望地活下去。
事實上,大部分的日本家庭向電影在發掘平淡的生活之美外,還籠罩着一種無法言說的憂傷。這種憂傷或許來自告别時的不舍,也可能出自鮮少的團聚,又或者因為與長輩無法溝通的孤獨。誠然,每個人的人生終歸要獨自上路,但有了家人的鼓勵、親人的扶持,也一定能增添前行的動力。正如秉持“藝術使人愉悅”理念的山田洋次導演,在他的每一部家庭輕喜劇中,都能讓觀衆感受到讓人愉悅的不隻是藝術,還有來自家庭的溫暖。平凡中幽微之光閃耀,這正是家真正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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