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第六代導演當中,甯浩是一個特别的存在。他不同于張元“新民俗”電影的先鋒性與實驗性,有别于王小帥“殘酷青春”題材的邊緣化和底層化,亦沒有賈樟柯濃厚“故鄉情懷”的維系與牽絆。
甯浩的電影有“三寶”——非線性多線索叙事、快速剪輯蒙太奇、黑色幽默。從一戰成名的《瘋狂的石頭》,到毀譽參半的《黃金大劫案》,再到接下來要說的這部《無人區》。他的電影,總能在相似的框架下誕生出不同的劇情細節,看似雷同,卻又各不相同。
《無人區》可謂一部“命途多舛”的電影——自2009年3月開機拍攝,至2013年12月正式公映,其間4年浮浮沉沉,波折不斷。
影片第一次送審時,審核組就以“全片沒有一個好人”的理由将它拒之門外。在經曆過多次補拍、修改、删減的“洗白”工作後,這部“全員惡人”的影片才有了那麼一點“人性升華”的感覺,獲得了上映機會。
既然甯浩為本片傾注了如此之多的心血,這其中必然有着他自己的理由。果不其然,《無人區》以2.6億票房回報了甯浩的付出,并于次年入圍第64屆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獲得至高榮譽“金熊獎”提名。
時至今日,它仍以豆瓣8.2分的成績位列“評分最高西部片”榜單第14名,成為衆多影迷心中的西北公路電影之最。
和所有西部片一樣,《無人區》也是一派肅殺、凄涼、蠻荒之景。攝制組橫跨敦煌、哈密、吐魯番、克拉瑪依沙漠戈壁,打造了一個人迹罕至的西部黃沙世界。
在這片方圓500公裡的無人區裡,滿是被現代文明遺棄的原始滞後。這裡沒有手機信号,沒有充足食物,也沒有完善秩序,一切皆在混亂之中。
徐峥飾演的貪财律師潘肖,與多布傑所飾演的盜獵者詹鐵軍,是整部電影中唯二擁有名字的角色。影片裡的其他人物,均以殺手、舞女、卡車司機、加油站老闆這些或常規或邊緣的職業稱謂替代,處處隐喻。
和文明社會不同的是,無人區更像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生态圈。人在這裡猶如動物,隻有原始本能,沒有道德準則。
潘肖是一位自恃清高的律師,他愛财如命,隻要錢到位,沒有不敢接的案子。為了眼前利益,他不遠萬裡從大城市來到偏遠西北,為一名殘忍的盜獵頭子詹鐵軍辯護。庭審期間,他罔顧事實,颠倒是非,不光彩地赢得了官司。
按照約定,盜獵者詹鐵軍會在勝訴後支付尾款。但他突然變卦,提出10天後結餘,這讓求财若渴的潘肖難以接受。作為緩和之計,潘肖開走了詹鐵軍的紅色本田雅閣轎車,當作臨時抵押。
同甯浩其他作品如出一轍,《無人區》依舊采用了非線性多線索的叙事結構,以盜獵頭目、荒漠殺手、卡車司機、黑店父子、被拐舞女多項支線内容串聯起主線劇情。
打赢了官司,開走了轎車,名利雙收的潘肖洋洋自得,驅車于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戈壁公路。不知不覺,他已駛入荒涼的無人區内。
行駛期間,前方一輛裝滿柴禾的貨車與潘肖起了争端。雙方你追我趕,在狹窄的沙漠小道上演着驚險飙車戲碼。
卡車司機投來啤酒瓶砸碎了轎車玻璃,作為“回報”,潘肖用打火機引燃了貨車柴堆,誰也不服輸。卡車司機與律師潘肖就此結下梁子,為後續劇情的推進反轉埋下重要伏筆。
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從潘肖開走轎車的那一刻起,詹鐵軍便在暗中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盜獵者詹鐵軍故意以10天結清尾款為由,誘導潘肖開走這輛紅色雅閣轎車作為抵押。因為在車廂内部,一隻價值連城的鷹隼悄然藏于其中。詹鐵軍想利用沒有案底的律師之手,躲避邊界警方盤查,完成自己的盜獵計劃。
與此同時,黃渤飾演的盜獵者幫兇也在公路一端焦急等待。接到詹鐵軍命令後,他的任務便是阻截已通過警方臨檢的潘肖,開走這輛裝有珍貴“貨物”的轎車。
一條綿延曲折的黃沙公路,成了駛離貧瘠荒漠、駛向繁華都市的唯一通道。它連接着野蠻和文明,貫通着獸性與人性,事關生死,考量人心。
甯浩的電影向來不乏“因果呼應”的黑色幽默與荒誕喜感——當不知險情的律師遇上嚴陣以待的殺手,本以為是一場精準獵殺,卻不想弄巧成拙,獵人成了獵物。
先前被卡車司機酒瓶砸成萬花筒的轎車擋風玻璃,竟成了盜獵者幫兇的“索命符”。當他伸手攔車的那一刻,駕駛室裡眼花缭亂的潘肖完全沒有看到,徑直撞向了這位倒黴的殺手,讓人哭笑不得。
與手下失聯後,詹鐵軍失去了目标所有動向。為了這隻價值連城的鷹隼,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殺人滅口。一場驚心動魄的荒野追逐,正在緊鑼密鼓展開。
撞人後的潘肖心有餘悸,他将盜獵者幫兇放在後座,火急火燎尋找着醫療救護。但在這鳥不拉屎的荒涼之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哪有什麼所謂的醫院。看着後座上奄奄一息的陌生男子,潘肖心裡油然升起一絲歹意。
好不容易遇到一處有人煙的商鋪,卻不想竟是一家黑店。一箱汽油1500元,一隻打火機100塊,老闆态度強硬,絕不議價。在這裡,潘肖遇見了被拐賣的舞女,随着這位素昧平生女子的出現,潘肖沉睡的良知也在漸漸蘇醒。
故事至此,影片中所有關鍵角色均已粉墨登場。一場由律師和舞女、卡車司機兄弟、黑店父子、盜獵者團夥等多方勢力組成的對立陣營,正在圍繞各自利益,上演着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
《無人區》這部電影,無疑是國産西部公路片的另一頂天花闆。它黑色、荒誕、戲谑、深刻,以黃沙廢土世界的荒蠻無度,反襯着人性深處的善惡是非。在文明道義所不能抵達之處,何為原罪?何為救贖?
原作者:不器傳媒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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