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經典語錄随處可見,但把它們與另一位女作家聯系在一起,你一定沒嘗試過。
把兩個人的語錄對照來看,你會發現:女人的心思都是如此敏銳而尖刻。
我說的這位女作家就是香港文壇異類李碧華。
右三為李碧華(待考證)
1995年,張愛玲以75歲高齡孤獨地死于美國洛杉矶寓所時,為報紙雜志寫專欄的李碧華才36歲,想來她們在這個世界上是打過照面的。
李把張比喻為一口井,“不但是井,且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盡情來淘的古井”,描述張愛玲影響之巨,她說“她還是狐假虎威中的虎,藕斷絲連中的藕,煉石補天中的石,群蟻附膻中的膻,聞雞起舞中的雞……”。
不知道張會如何看李。
她們的很多金句,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比如下面這些:
張:啊,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李:得第二,也是輸。豈容狡辯。
張: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玫瑰就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飯渣子,紅的還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李:每個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間的,點綴他荒蕪的命運——隻是,當他得到白蛇,她漸漸成了朱門旁慘白的餘灰;那青蛇,卻是樹頂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葉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櫃中悶綠的山草藥;而白蛇,擡盡了頭方見天際皚皚飄飛柔情萬縷新雪花。
張:一隻野獸受了傷,它可以自己跑到一個山洞躲起來,然後自己舔舔傷口,自己堅持,可是一旦被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
李:小孩跌倒時,若左右一瞥,沒有大人在身邊,竟便不哭,幹脆自己爬起來算了。——有人呵護你的痛楚,就更疼。沒有人,你欠矜貴,但堅強争氣。
張:一個人最大的缺點不是自私、多情、 野蠻、 任性,而是偏執地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李:愛一個人,就是如此容忍包涵。不信他變心,憐惜他失察。他不好,是呀,但她舍得承認他不好?心靈空虛的女人有這般可怕!全神貫注于一個男人身上。上窮碧落下黃泉。
張:每個人都是一個國王,在自己的世界裡縱橫跋扈,你不要聽我的,但你也不要讓我聽你的。
李:愛情,不是太你,便是太我。
張:聽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幹的,也會在心中拐好幾個彎想到你。
李:鐘情如幾何,直線最短;思念是心算,曲線極長。
這一組組語錄相較而讀,甚至會讓人産生恍惚:莫不是後者抄襲了前者?
不過,我甯願相信這是一種不謀而合。
其實,她們有更多的不同。
張更迷離孤獨,比如:
我們都是寂寞慣了的人。
很多我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事情,就在我們念念不忘的日子裡,被我們遺忘了。
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結束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還長得很。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别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每一隻蝴蝶都是從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它自己。
李更狡黠聰慧,比如:
誰敢說一見鐘情,與色相無關?
一個女人賤,就是賤,金雕玉琢還是賤。
人在情在,人去樓空,這便就是命!
如果來生可以挑揀的話,我不願意做男人,因為我不願意愛女人。此等複雜之動物,陰險、嫉妒、小氣、八卦、毒辣、嚣張、霸道、敏感、記恨……真是愛不過呀。但,世上又怎可能沒有了女人呢?
這便是愛情: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隻化為蛾、蟑螂、蚊子、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并無想象中的美麗。
叫閣下跌倒的,是自己的無知,非關人家手段高明。
一個女人無論長得多美麗,前途多燦爛,要不成了皇後,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一個才氣橫溢的女詩人,她們的一生都不太快樂。不比一個平凡的女子,隻成了人妻,卻不必承擔命運上的詭秘與凄豔的煎熬。
有興趣的話,可以找李的小說看一下,很多都被改編成了影視作品,如《霸王别姬》《青蛇》《僧誘》《胭脂扣》《潘金蓮之前世今生》,一部部都是鬼氣森然、妖娆豔麗。
張是個很自戀的女人,她穿的衣服都由自己親手設計,她還是上海灘著名的時尚中人,她似乎很喜歡照相,在照片中又很會擺pose,正臉的,側臉的,恨不得再來個背影。如果模樣生得再俊俏些,她怕是要當明星的!
不過,在文壇如日中天之時,她飛蛾撲火般愛上了濫情的漢奸文人胡蘭成,拜胡蘭成所賜,她在《文化漢奸罪惡史》中也榜上有名。
李很少抛頭露面,也很少留照片,任我們讀過多少書看過多少圖有多麼過目不忘,恐怕對她的尊容仍毫無印象。她是梅豔芳的座上賓,她是張國榮家的貴客,她跟關錦鵬、陳凱歌等大導演都是朋友,卻不是狗仔隊追逐的對象。她躲在炫光異彩背後,是大隐隐于市的一個謎,是墨鏡後王家衛的眼神,是黑手套裡蘇麗珍的手!對此,李卻說得好輕松:“别那麼好奇我的面貌,我是那種擺到人群裡,不容易特别被認出來的樣子,沒什麼好描述的。”
張的小說,機智中不乏超脫,華麗中平添寥落;李的小說,純粹一股詭魅氣息,在離奇幻怪裡加入了一抹妖豔和風情。兩者都不合雍容雅正之正統,卻也絕不小家子氣。
張看世俗愛情,多數太過膚淺,所以她筆下的愛情都是那種不深刻不徹底的愛情,而她本人卻要追求一份“傾城之戀”。李總愛上不愛自己的男人,所以她筆下的男人總是背叛女人總是癡情,“從來都是許仙勝白蛇,哪管她有千年道行……”。這話怕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吧!
至于個中迥異的滋味,還是自己細細品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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