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裝曆史片,向來是華語電影的一塊短闆,幾年前一度火熱的楚漢、三國題材相繼失利,吓退了很多後來者,近幾年少數以曆史為名的電影也充斥着各種野史、架空和穿越的亂入,有時會淩亂到難以入目。2015年,十慶導演的《王朝的女人·楊貴妃》迎難而上,提正史之綱,挈愛情之領,塑造出一個為愛情奮不顧身的楊貴妃,帶來了一場久違的愛情史詩,大振人心。
凡是成功的愛情片,多半都是悲劇,直接的感受就是痛感,用現在比較時興的詞來說就是虐心,但兩者又不完全一樣,痛是真情實感的共鳴,虐是霸王硬上弓的煽情奪淚。一味的甜美和清新往往都經不住時光的考驗,能夠流傳的作品如《亂世佳人》是戰争割裂命運的痛,《泰坦尼克号》是災難隔絕生死的痛,《霸王别姬》和《斷背山》是性别錯位的痛,《色戒》是飛蛾撲火的痛,《楊貴妃》和這些傳世之作一樣,都是發出命運悲劇下的愛情詠歎。背景是如詩如畫的大唐江山,一場芳華絕代的綻放之後,用生命祭獻愛情的犧牲之痛。
影片把楊貴妃塑造得清晰鮮活,從入宮前向惠妃要求與未婚夫壽王李瑁見面,到新婚夜要丈夫盟誓,展現了其直率獨立的一面,以及對愛情的美好期盼,為其後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而後第一場婚姻以丈夫的懦弱失敗,她又心灰意冷退身道觀,多次拒絕了唐玄宗的求愛,被強娶後一直獨善其身,這樣的人物設定可以說是唐朝人的愛情觀,現代人的個性,更容易被當下觀衆所認知。
彼時的楊貴妃已經到達愛情與人生的巅峰,自己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家族是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但是最後也必須為愛情舍棄生命,自古紅顔多薄命,不管曾經愛的那麼燦爛,最後也難逃香消玉殒。
片中不僅楊貴妃,牽涉到這場帝王之愛的每個角色都是以悲劇收場。陳沖飾演的武惠妃,精明一世,糊塗一時,一心隻顧着自己的小家庭,設計陷殺太子,扶兒子李瑁上位,不想皇帝的心裡裝着整個李家天下,最終愛斷命絕,太子案敗露後的方寸之亂,清淚兩行,臨死前求丈夫再抱抱的心願卻未達成,産生了強勁的戲劇張力;甯靜飾演的梅妃,原本也是坐享萬千寵愛,無奈玄宗移情玉環,情願作說客成全,後又自請命移駕東都,從此隻能遙相思念,最終死于戰亂;楊貴妃,不僅最後為愛獻出生命,同時為了宮廷安定,放棄了成為一名母親的權利,這個鮮為人知的細節,也是讓人難以忘懷的核心情節。
唐玄宗前後三位愛妃,全都不得善終,這也是曆史上所有宮廷時代愛情的真實寫照,君王之家的宿命難違,一皇三妃,都是被身份命運挾持的悲劇人物,權貴至人間天子,都沒辦法厮守到白發,這是影片要表達的命運之殇。影片後半段,唐玄宗在睡夢中驚醒,揮劍亂砍,心智全失,與楊貴妃傾吐衷腸,原來他的三個哥哥都是在睡夢中或被帶走,或被毒殺,成為他的終身噩夢。這一輔線有效的輔助了主線。深宮之中,太多的弱肉強食,反觀平常百姓的貧賤人生、天倫之樂,卻令這些人中龍鳳可望而不可及。
再來說說愛情之外,影片中的盛唐氣象。唐朝,是中國曆史上最具史詩氣息的一段時空,遼闊的版圖,錯綜複雜的秘史,鐵馬金戈的烽火,加上當時領袖世界的經濟、文化,讓唐朝充滿了傳奇魅力,為後人念念不忘。唐朝樂隊唱的:“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紙香墨飛詞賦滿江,今宵杯中映着明月,豪傑英氣大千錦亮。”豪情随着轟鳴的樂曲渲染着随歲月逝去的王朝往事。可能是因為唐朝實在太過瑰麗,通過大銀幕來表現很難盡善盡美,所以關于唐朝的電視劇很多,電影很少,有一部算一部都是史詩級的手筆,徐克的兩部《狄仁傑》拍出了武則天時代的神都奇觀,侯孝賢的《刺客聶隐娘》拍出了武林俠客與籓鎮之間的紛争,而十慶版《楊貴妃》則進一部探進唐朝皇宮的私密地帶,圍繞楊貴妃與唐玄宗的一世癡纏,以富有詩意的影像,演繹了《長恨歌》中的詩句:天長地久總有時,此恨綿綿無絕期。
《楊貴妃》能呈現出最終的效果,國際級的幕後團隊同樣功不可沒,張藝謀、田壯壯兩大第五代導演全力保駕,提供了史詩氣韻,和田惠美的服裝,張叔平的剪輯,普瑞斯納的配樂,侯詠的攝影,共同描繪出盛唐的巍巍氣派與泱泱風華。
十慶之前與電影的直接關聯是二十幾年前的兩部劇本,作為新人導演,電影卻毫無輕浮之感,拍得異常紮實,例如劇本的格局,在幾條線索之間的取舍,楊國忠和安祿山兩條重要線索的抽離,突出愛情主線的作法,頗具大家風範。導演的視野并不局限于唐朝,東羅馬帝國使者的出現,不僅是運用外來者的視角使叙述更顯客觀,也體現了長安作為政治、文化、軍事、外交中心的國際化都市的蓬勃景象,劇情中穿插整個世界層面的微妙形勢,帝王之間的博弈波瀾起伏,引人神往。
處女作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夠全力以赴,追求最透徹的表達,十慶于《楊貴妃》就是這樣,毫無保留的傾注心血,不留餘地的投入創作,最終以抒緩大氣的風格,完成了這部又悲又欣、痛徹古今天的愛情史詩。電影的完成度已十分圓滿。可是在這個碎片化的網絡交互時代,《楊貴妃》也難免的遭遇了一些流言和中傷,馬上激情戲原本唯美浪漫,終結了兩個角色的冷戰關系,也影射了江山與美人的關聯,還有最終的馬嵬坡絕命,都是楊貴妃在悲劇命運中抗争,敢愛敢恨的性格使然,前後鋪墊、呼應,是非常符合情景的情節,卻一度被誤讀為吸引眼球之舉。相信這些無根的流言,最終都會雲散煙消,到最後,好的電影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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