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看到了董卿,卻不是在春晚。
2月2日,央視《主持人大賽》新聞類晉級總決賽,董卿是點評嘉賓。
在“圖說天下”環節,主持人都是臨場抽題,先看畫面的局部确立話題,再針對畫面的整體展開陳述。選手王嘉甯抽到了一幅漫畫,畫中是獵人與一隻熊坐在懸崖的跷跷闆上。王嘉甯在短短兩分半鐘的時間裡,解讀出了人與大自然的平衡,生與死的選擇,整個陳述流利清晰,富有邏輯。她一說完,全場都在鼓掌,“太棒了。”
輪到董卿點評。她先是肯定了王嘉甯的講解,但也馬上指出了問題,“整個表現還是不錯,我覺得有一點遺憾,你抓到了一個關鍵詞對立,你完全可以就着這個繼續深挖。”
董卿把這個對立繼續擴大闡釋為人和自然、人和自我、人和世界的關系,“一切都在追求一種平衡,健康在于平衡,發展在于平衡,對抗有時候也是一種平衡。如果我們失去了平衡,那麼對不起,槍響之後沒有赢家。”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選手是臨場抽簽,董卿也是即興點評,沒有事先準備,說出什麼樣的話,全憑平時積累。“槍響之後沒有赢家”這一句說出來就赢了,短短八個字勝過了那些連篇累牍的套話。
這是一個傳統主持人的專業,話與話之間總經過千錘百煉,句句都體面,都周全,輕重如同掐着小數點一般精準。一時間,網上對董卿的贊歎如潮湧來,董卿這段點評上了微博熱搜,獲得了3.2億的閱讀量。
與其說是一種推崇,倒不如說一種懷念。潮水退去後,更多的還是遺憾。作為主持人,董卿的專業水準仍在,但适合她的舞台仿佛是越來越少了。
能被稱為央視一姐的女主持人并不多,倪萍當然是老大姐,接着就是周濤和董卿。
周濤一直都很出衆,讀書的時候就是北京廣院(現為中國傳媒大學)的女神,畢業進就了北京電視台做新聞女主播,沒兩年就去了央視的《綜藝大觀》,成為倪萍的接班人。
1997年央視春晚,周濤就站在了最當紅的三位央視男主持人朱軍、程前、亞甯中間,正是衆星拱月一般的待遇。
董卿的起步要晚一些,也要曲折一些。1991年,高中畢業的董卿考入浙江藝術學院(現浙江藝術職業技術學院)的表演專業,畢業後被分在浙江省話劇團,到了團裡之後才發現并沒有什麼戲可演。
1994年,董卿考上了浙江電視台的主持人,一口氣從浙江電視台跳到東方電視台,又從東方電視台去了央視。
一開始,董卿在央視西部頻道主持《魅力12》,那是一個比較冷門的節目,華東地區都不落地,董卿爸媽在上海根本都收看不到。董卿那兩年也覺得自己挺窩囊,“就是你做得很辛苦,可是沒有人知道你在幹什麼。”
不過倪萍倒是老早就瞧中了董卿,覺得她思維敏捷,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雖然兩人沒有在節目合作過,但她老在台裡誇董卿。
董卿的轉折點是2004年,她從西部頻道轉到綜藝頻道,主持了青歌賽。連續20天直播,每晚直播近三小時,董卿每天下午四點彩排,十點直播結束,換掉主持禮服又進會議中心,和老師核對次日的考題,淩晨三點回家還要打折哈欠背台詞。
她不願意辜負這個得之不易的機會,“我不是天才,我做主持人沒有捷徑,就是準備再準備,這是我的法寶,我把可以預料到的一切因素都考慮進去。”
青歌賽之後,董卿又主持了《歡樂中國行》,她身邊的搭檔變成了央視一哥朱軍。2005年,董卿第一次站上央視春晚的舞台,和她搭檔是朱軍、周濤和李詠。
春晚上台穿的那件紅旗袍,據說是董卿跑了四家店才找到,誰能想到後來她的着裝與口紅都成了曆年春晚的熱門話題。
也是同一年,倪萍退出了春晚。她很豁達地說,“我左邊董卿、右邊周濤,她們都比我小十幾歲,但都特别成熟了。我和她們比都差不多,我在那伸左胳膊擋董卿,伸右胳膊擋周濤。人原地踏步走,未來就是後退。我退下來,不是瞎退。”
第二年,《藝術人生》辦了場央視25人特别節目,也請來了隐退的倪萍。青年主持們提出問題,由前輩們抽簽解答。恰好倪萍抽中了董卿的問題,“台上的萬衆矚目,台下的寂寞無助,曾經鼎盛一時,終有落幕的一天,如何平衡和面對?”
倪萍一時有些語塞,她停了停,然後笑着說“非常羨慕你,擁有現在這樣的機會,也特别知道你的辛苦。但是當一個戰士穿上軍裝,一直被領導派到前線打最重要的戰役,當你回到我這個年齡和我現在這個狀态的時候,你一定特别特别覺得,生命特别值得。”
那一年,倪萍47歲,不惑将過。董卿33歲,正是而立。
倪萍一走,周濤與董卿就同時成了央視一姐的候選人,兩個人一同主持了7年春晚,站位不分上下,隻有左右,就像倪萍說的,左邊是董卿,右邊就是周濤。
2007年有兩個著名的三分鐘。一個是春晚的黑色三分鐘,在零點倒計時階段,六位主持人多次忘詞、搶詞、口誤,發生多次冷場尴尬。董卿算是全場最穩的,她沒有急着搶話,也就沒怎麼犯錯。
一個是《歡樂中國行》的金色三分鐘。在元旦特别節目零點倒計時前,現場突然出現了兩分鐘的空檔,隻能由主持人董卿臨場發揮控場,耳麥裡導播還幾次傳達了錯誤的倒數時間。董卿臨危不亂,用“歡樂的笑”、“感動的淚”、“奔波的苦”等幾個排比句即興制造了一個又一個賞心悅耳的“感謝”。
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周濤漸漸淡出,董卿開始大放光彩。這樣的光景,一直持續到2018。
很意外,那一年的春晚主持人裡,頭一次沒有了董卿。倪萍經紀人都為董卿打抱不平,董卿的官博團隊發了一條很官方的回應:“時間和精力有限,專注于想做的節目,會失去一些東西,就像過去十三年主持春晚,沒有辦法回家過年一樣。”
這一年,45歲的董卿大概是真正明白了47歲的倪萍。她在接受《人物》采訪的時候說,“我真的用盡全力了,春晚沒有出現,心裡一定會有波動的,但是我還是很慶幸我做了足夠多的努力,這些努力讓你在得到的時候,覺得很踏實,然後在失去的時候,也不會有太多的遺憾,因為我已經全力以赴了。”
不再上春晚的董卿,依舊很拼命。拼命地做《中國詩詞大會》和《朗讀者》,長年保持着高強度的工作。這是她的人生慣性,也是她從小接受父親嚴厲教育落下的後遺症。
她曾在麥家的新書發布會上,說起家庭教育對自己的影響,“我經常出現一些自卑的情緒,我要做得比别人好很多很多,我才會覺得踏實,如果跟别人差不多或者隻好那麼一丁點,我就會很沒有安全感,我就覺得我不行,我要付出很多很多要拿命去搏,我才會覺得很踏實很安全。”
去年,董卿第一次以主持人以外的身份上綜藝,就是和倪萍一起上的《聲臨其境》。她站在倪萍旁邊,眼淚汪汪地說,“能有一次這樣站在姐姐身邊的機會,這樣并肩站在一起,告訴她,這麼多年,你沒有看錯人。”
董卿一直保持着接近完美的主持人形象,這是她受歡迎的原因,也是過時的原因。
在這個短視頻和真人秀盛行的時代,人們已經厭倦了主持人正襟危坐地播報,也不再信任主持人正經八百的公衆形象。央視主持人都不得不向年輕人低頭,從撒貝甯張紹剛徹底放飛做諧星,康輝開始拍vlog播新聞,到謝娜接替董卿主持《我要上春晚》,演員佟麗娅作為主持人登上春晚舞台,都在說明,主持人這個行業,正在慢慢被綜藝和直播所瓦解。
同樣是後浪洶湧的時候,倪萍可以潇灑地一走了之,而董卿還堅持着過去的專業範式,這樣的過時,也算是一種浪漫的過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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