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時還是人民公社生産隊時代,每個生産隊在麥熟和秋收後都會把來年的種子精選出來,集中由專人保管,我的堂叔是公認的敦厚老實,由他看護糧倉全隊人都放心。 看似輕松的糧庫保管員,真負起責任來也不輕松。 種子是農民的命,防雨防潮防蟲子,最難防的就是老鼠。 那幾年糧食産量不高,老鼠倒出奇的多,雖然公社發有耗子藥,可滅鼠效果并不好,剛放時能藥死幾個老弱病殘,幾天過後就再不起作用,任你用好的東西拌都不再吃。 貓也養過,關進糧倉幾天出來,餓的走路打晃,就是不逮老鼠。 老鼠籠子,老鼠夾子,老鼠夯都用過,依然鼠患成災。 眼看着人都舍不得吃的金貴種子被老鼠糟蹋,堂叔愁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直到有一天,捕鼠籠子抓到一隻大老鼠,往常的做法是用開水澆籠子把鼠燙死,也去掉老鼠在籠子上留下的味道,如果不去掉氣味,别的老鼠是再也不會鑽進去的。 這次堂叔沒這樣做,拿了針線神秘的進到糧倉,把糧倉門從裡面扣上,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了什麼,隻能在門外面聽到老鼠尖利的慘叫。過了好半天才開門出來,也沒見到死了的老鼠,問堂叔,說沒抓好跑了,我們都不信,都恨死了還能讓它跑掉? 過了兩天,我剛放學,就見糧倉門口圍了好多人,邊議論邊看熱鬧,擠進前面,看到的情景讓我目瞪口呆。 平常見人就跑的大小老鼠今天公然在糧倉裡上竄下跳,世界末日一樣逃命。我以為是從哪裡借來的厲害貓在捕鼠,可又不像,貓捉老鼠一般都是靜靜的守着,等老鼠出來偷食時突然襲擊,哪有像這樣大白天能把老鼠從洞裡趕出來的。正要問,隻見一隻大鼠從門口閃過,瘋了一樣追咬其它老鼠,鼠毛亂飛,鼠血四濺,已經有幾隻被咬死的散在牆邊。 幾個上年紀的老人也都在指指點點,說活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老鼠咬老鼠的,問堂叔怎麼回事,他隻是笑什麼也不說。 這事過後,幾個月内都沒再見到老鼠出沒。再有時就會出現上次一樣自相殘殺的情景。鄰居們慢慢的傳出來,說堂叔會念咒語,能讓一隻把其它的滅掉。 堂叔會驅鼠咒語當時在我們附近村莊越傳越神,其它生産隊和外村都請他去滅鼠,他一概拒絕,推說不會咒語,不要亂傳。
後來公社書記親自為他發放了“滅鼠能手”獎狀,并親自做他的工作,說再不幫其它村滅鼠就是思想覺悟問題,就是搞迷信,就是反動,就是破壞社會主義建設,就是變相挖社會主義牆角。 雖然沒有文化,但輕重厲害關系堂叔還是懂的,他不再堅持,隻是滅鼠自己滅,手藝概不外傳。公社領導答應了,其它管庫人都嫌老鼠身上有跳蚤,樂得不去幫他。 從那時開始,他就出去在附近村和附近公社用他的獨門絕技滅鼠,有時三五天,有時一兩天,有吃有喝,隊裡給記着公分,倒也悠哉樂哉。他滅過鼠的糧倉總能有幾個月不見老鼠的蹤迹。 随着分田到戶,各家自己存糧,公家糧倉用水泥澆築,各種有效的老鼠藥,慢慢的就沒人再找他滅鼠,他也漸漸的回複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前幾年老家堂弟孩子結婚,我提前回去參加婚禮,晚上喝喜酒時和堂叔坐在一起,問起他的驅鼠咒語,他半杯酒下肚,才給我說出他的絕技。 “人急了會發瘋,老鼠急了呢?我從那次捕鼠籠捉住老鼠就想,于是我往老鼠肚裡塞滿糧食,然後把它的屁股用針線縫起來,再把它放了,剛開始它沒感覺,按本性該吃吃該喝喝,等它感覺難受拉不出來也就該犯病了,憋的發瘋,看見什麼咬什麼,膽小不敢咬别的,就拿自己的同類出氣,直到累死憋死,這就是我發明的絕招。” “這個方法怎麼不傳給别人呢?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好奇的問。 “唉,當時為了保種子,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老鼠也是生命,況且用這麼歹毒的手段讓它們同類相殘,自相殘殺,心裡也很自責,我不願意告訴别人的原因不是保密,是不想作惡太多,現在有時做夢還能夢到老鼠間相互撕咬,遍地鼠屍呢,人呐,不管做什麼都不能趕盡殺絕呀!” 聽完堂叔的感慨,我默默端起酒杯,對他的做法和想法,竟不知道怎麼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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