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度約1.5米的鐵鍊鏽迹斑斑，一頭拴着門把手，另一頭綁在一隻滿是泥垢的腳踝上，這隻腳是熙南的，今年他隻有19歲。

2020年9月12日午後，熙南趴在窗台上，手臂伸出窗來找奶奶，因為鐵鍊的束縛，他走不出這個窄小的房間，這條鐵鍊在他近20年的生命光陰中，已經陪伴他多個年頭，他也很可能将在鐵鍊的纏繞中度過以後的日子，寂靜的房間裡鐵鍊的嘩嘩聲格外刺耳……

9月份，是一個收獲的季節，作為地标特産，大連瓦房店的地瓜豐收了，人們都沉浸在收獲的喜悅之中。

然而在瓦房店永甯鎮的邢家村，19歲的男孩熙南卻無法享受這秋日的陽光，他的右腳被一條鐵鍊綁住，無法走出房門一步，在這樣一個極不協調的畫面背後，是一段令人心傷的故事，以及一對年邁老人，對孫子深深的牽挂和擔憂。

最遠能走到門口

鐵鍊束縛活動範圍有限

走進窄窄的木門，光線很暗，需要适應一下才能看清屋裡的陳設，老的木頭磚屋，大概十多平方米，略顯淩亂，炕上一床花被子，這裡便是熙南的房間。

每天隻能自己玩

2001年熙南出生，像所有孩子一樣，熙南的到來，給這個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歡樂。

但快樂并沒有延續下去，熙南在3歲時還不會說話，并且開始發病，抽搐不止，家人記不清抱着小熙南跑了多少次醫院，但孩子的癫痫，依舊不時發作，直到現在熙南偶爾還會抽搐。

孩子有病，熙南的家庭也出現了變故，媽媽離他而去，爸爸因為自身也患有疾病，加上後來又成了家，對熙南的關懷有限。所以從熙南3歲起，他的一切，都落在了爺爺奶奶肩上。

随着熙南逐漸長大，他經常會四處亂跑，有時候嚴重起來還會有暴力傾向，為了防止孩子亂跑傷人，熙南的爺爺隻能用鐵鍊将其拴在家裡。

偶爾發呆

自從有了那條鐵鍊，熙南的生活也開始變得極其單調，每天他或坐或躺，時而看看天空過往的雲，時而犯困睡上一覺，就連窗台上偶爾歇腳的麻雀，都成了熙南眼中不可多得的景緻與玩伴。

9月12日14時許，熙南的奶奶、将近70歲的李英花手裡提着一個水杯，裡面是泡好的紅茶水，她将水遞給炕上的熙南。“喝，喝！”這個字已經成了熙南說的最多的話，不知何故，熙南每天都要大量的水喝，喝完還要。奶奶能做的，也就是适當地控制他喝水的頻率。

李英花說，近20年來她沒有離開過熙南一步，3歲那年熙南媽媽走後，是她一直在照顧着孫子的一切，從喂飯到睡覺，甚至連上廁所，都是她在照顧。

在此期間，他們也通過各種渠道，甚至是法律途徑，尋找過熙南的媽媽，現在也知道熙南的媽媽在哪兒，但最後的結果都是不了了之。熙南的媽媽也沒有回來看過孩子一次，甚至不承認有這麼個兒子。

“孩子媽說沒生過這個兒子。”李英花心痛地看着熙南，“他被拴住，我心裡也疼！”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她和熙南的爺爺歲數大了，如果不将熙南拴上，他們根本看不住孫子，沒拴以前，熙南不知道偷偷跑出去多少次，每次出走老兩口都沒日沒夜地尋找。

“比起拴住他，我更怕再也找不到他了，怕他在外面挨餓受凍。”李英花哭着說。

看着孫子 奶奶傷心哭了

李英花說，他們老兩口都患有糖尿病，全家沒有其他經濟來源，主要靠家裡養幾頭豬、種幾畝薄田維持生活。

“因為要幹活，我沒有辦法做到一天24小時看着他。”李英花說，家裡的雞鴨鵝豬得有人喂，地得有人種，他們老兩口隻能将熙南鎖起來。

熙南今年已經近20歲，但因長年被困在屋子裡，缺乏鍛煉，所以看起來非常的瘦小，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每天晚上，奶奶李英花為了照顧熙南，跟孫子睡一個屋，爺爺自己睡一個屋，多年來李英花沒睡過一個好覺，她需要等熙南睡着之後才能睡一會兒，半夜還要起來照顧熙南上廁所。

從小時候熙南發病開始，李英花就帶着孫子四處求醫，但多年下來還是沒有辦法治好孫子的病，時間的輪盤，已經漸漸将李英花心中的希望磨平，在她看來，熙南這輩子肯定都是這種狀态了，她也無法逃避。

熙南小時候

李英花每天的狀态就是幹活賺錢、照顧熙南，她很少有閑暇出門走走，連村口都很少去。在村民們看來，如果哪天在村裡某地看到了李英花，是件很令人意外的事情。

李英花說，這麼多年來也有很多人勸他們把熙南送走，但是老兩口不忍心，他們覺得沒有人會像他們一樣照顧孫子。

其實，熙南的爸爸也有想法送走孩子。

熙南的爸爸告訴記者，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因為頭部疾病做過手術，工作後還因為車禍腹部做過手術，疾病纏身，導緻他基本無法幹重活，所以對于熙南，他也覺得是虧欠的。

幾年前，熙南的爸爸又成了一個家，有時他會回老家看看熙南，但這種關懷畢竟是短暫且有限的。

對于熙南的現狀他還沒有想太遠，但他坦言自己心中已經萌生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在合适的時機，能把兒子送到社會福利機構等地方。

在熙南爸爸看來，把孩子送走或許是最好的結果，因為他知道年邁的父母照顧孩子不容易。不過他也強調，這隻是他萌生的一個念頭，以後的路咋走，他也說不清。

但熙南的爺爺不認同，“送走後說不定多久，孩子可能就沒了。“雖然熙南天天被鎖着，但當爺爺有空時，也會将鐵鍊解開，拉着孫子到院子裡透透氣，過一會兒再把熙南拉回屋，重新綁上鐵鍊。

瓦房店永甯鎮的邢家村有500多戶人家，青年人多外出打工，老年人留守土地，以種植蘋果和地瓜為主。

熙南一家人在村裡的生活還算過得去，村裡給他家辦了低保，年節的時候會送吃的用的，還有些志願者也經常看望、幫助他們，但熙南的爺爺奶奶依然對孫子的未來感到擔憂。

“别人家20歲的孩子，在農村，都該結婚了，我們家的孩子命苦！”熙南的爺爺說着說着，眼睛就紅了，而此時熙南的目光望向爺爺，用手指了指，叫了一聲“爺”，熙南的爺爺趕緊轉過頭去，低頭擦拭着眼角的淚花。

熙南已經近20歲，他的爺爺奶奶也都接近古稀之年，所以關于以後該怎麼辦，這個話題是一家人都不願意提起的。“現在我們還能照顧他，可當我們老了呢？”李英花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在李英花看來，如果那一天真的來到，她隻能把孩子送走，盡管不知何時送往何地，但一定要給孩子一個好的歸宿。而眼下，她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照顧好熙南，讓孩子少遭點罪。

因陰天的緣故，陽光躲在厚厚的雲層之上，陰涼之下熙南就這樣一直依偎在窗台之上，目光望向大門口。

一個人發呆望向窗外

（注：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津雲新聞記者 沈末 發自遼甯瓦房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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