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學步”,也作“學步邯鄲”。比喻一味地模仿别人,不僅學不到本事,反而把原來的本事也丢了。然而這則寓言卻并不是如此簡單,隻要你真的嘗試着去學一學别人走路,就會明白,其中還蘊含着更深層次的寓意。
有這樣一個故事:相傳在兩千多年前,燕國壽陵地方有一位少年,不愁吃不愁穿,論長相也算得上中等人材,可他經常感到事事不如人,低人一等。衣服是人家的好,飯菜是人家的香,站相坐相也是人家高雅。他見什麼學什麼,學一樣丢一樣,雖然花樣翻新,卻始終不能做好一件事,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模樣。
有一天,他聽人說邯鄲人走路姿勢很美。于是他瞞着家人,跑到遙遠的邯鄲學走路去了。一到邯鄲,他感到處處新鮮,簡直令人眼花缭亂。看到小孩走路,他覺得活潑、美,學;看見老人走路,他覺得穩重,學;看到婦女走路,搖擺多姿,學。就這樣,不過半月光景,他連走路也不會了,路費也花光了,隻好爬着回去了。
這個邯鄲學步的故事可能大家都耳熟能詳,但它蘊含的道理卻并非“不要一味模仿别人而失去自己”這麼簡單。人如果過度使用主觀意識去控制自身行為,就容易導緻自身行為方式與自然所賦予的機能産生偏離。走路是自然賦予我們的機能,但同樣是走路,有意識的去控制自己走路,和下意識地去走路就不一樣。
下意識地走路與身體機能自然相和,有意識地走路,可能反而像邯鄲學步一樣,變得連路都不會走了,可見主觀意識控制行為對人的損傷之大。我們有時候一些下意識的動作靈敏無比,比如桌上有筆忽然掉落,然後自己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動作就很靈敏。但有意識去做的時候就不靈了,原因也在于此。
《道德經》說嬰兒“終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嬰兒終日号哭卻不氣逆,這是因為嬰兒哭泣的行為,并非使用主觀意識強行役使自己的身體,所以能與身體機能相和諧達到極至,因此對身體沒有傷害。
人的所有行為,包括演奏、舞蹈、技擊、書畫,甚至說話、号哭等,一定都可以找到一個最佳的行為方式。這種行為方式就是順應自然賦予我們的機能,與自身達到“和之至”的狀态。達到了這個狀态,就可以稱之為在這種行為上得道。
在這種狀态下,你不需要指揮身體如何做出動作,隻需要告訴它你想要實現什麼目的,它自然而然就知道該如何去做。就好像我們投出一顆石子命中目标一樣,并不需要去計算出手方位,投擲動作,考慮風速,控制肌肉,而隻需要想着命中目标就可以了。主觀意識的真正作用在于引導,而非控制。
《道德經》說“大巧若拙”,我們總覺得大自然不夠完美,于是對自然的素材進行加工。自以為手法靈巧,卻不知這素材本身,才是真正的鬼斧神工。我們總覺得自己的天性中存在不足,于是否定自己,主觀去雕琢自己,修改自己,自以為“成器”。卻不知這真正的大器,是不需要也無法通過主觀人為來造就的——“大器免成”。妄圖用人力去改造人,塑造人,這才是真正的“奪天地之造化”。
我們可以盡情地利用和改造大自然的素材,制造出各種精緻巧妙的器械,然而我們卻永遠無法人為制造出一截樹枝,一隻螞蟻。人類制造的飛機再出色,也永遠比不上一隻鳥靈活;人類制造的機器人再靈動,也永遠比不上真正的人。那麼對比一下,誰才是真正的“巧”?
我們簡簡單單的一個舞蹈動作,傾盡全世界之力也無法人為完美的制造出來,我們随随便便抛投一顆石子命中目标,即使用高科技制造的機器人來實現,也不知道需要經過多少次運算,多少次模拟。我們的身體,本身就是最為智能的機器。
所以真正高明的槍手,不會像一台機器一樣,仔細的對焦瞄準,計算彈頭重量、火藥成份,膛線磨損,風力大小,溫度多少,濕度如何……人腦如果全部用來處理這樣的信息,那麼它和電腦又有什麼區别?自然所賦予我們的神奇能力,我們就拿來适應人類自己制造出來的,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說是拙劣的産品麼?這隻能是一種退化。電影中我們常常擔憂人類以後會被機器所取代,因為我們發現自己在做的,大部分都是機器就能幹的活。
所以《道德經》主張人要效法天地自然,因為自然的,往往是最高級的形式,它遵從的是天地最高法則;而人為的,反而往往落于下乘,它遵從的是人的主觀意志。
使用主觀意識控制自身行為,尚且會對自己造成損傷,導緻行為失當,不能活到自然所賦予的壽數。那麼可想而知,用自己的主觀去控制他人,去控制國家,去控制天下,會對他人、國家和天下造成何等的傷害。
“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如果把天下憑自己的主觀意願随意處置,那麼最終就會失去它。如果憑自己的主觀意願去治理國家,那麼最終也會失去它;如果憑自己的主觀意願去處置自己的身體,那麼最終也會失去它。天下神器,它自然而生,自有其運轉規律存在,如果随意去幹涉,就必然會遭受失敗。
所以聖人治國,會把自己的主觀意志影響削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隻是順勢而進行引導,“以百姓心為心”,讓百姓自己去完成。百姓隻是“下知有之”,但總是可以“功成事遂”,而并不覺得是被人驅使的。對聖人來說,這其實就是“無為”了。無為所以無功,無功所以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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