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水浒傳裡有一百單八将,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好漢不會超過20位,有不少好漢要麼成對出現,比如解珍解寶;要麼純粹是個過場性的人物,比如白面郎君鄭天壽、險道神郁保四;就算排位第五的大刀關勝,他渾身上下全是關羽的影子,人物性格也很模糊。
但即便如此,并不能就此否認《水浒傳》對人物的刻畫就是失敗的,對于如此人物衆多的小說而言,本身也沒必要将所有人物都作重點描寫,主次分明重點突出才是正解。
那麼在小說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好漢們都有誰呢?大家脫口而出必有這些人:宋江、林沖、魯智深、武松和李逵,特别是對于魯智深和武松,一個寫在開篇,一個在小說中所占回數最多,足見作者對這兩個人物的偏愛。
而作者在塑造這兩個人物的時候也特别有意思,兩者身上有很多相似之處。一個拳打鎮關西,一個醉打蔣門神;一個喝多了酒大鬧山門,一個喝大了徒手打死老虎;一個能倒拔垂楊柳,一個能舉起三五百斤的石墩;一個出家做了和尚,一個意外當了行者。即使在他們上梁山後,也分列步兵統領第一第二位,而且還經常出雙入對,上陣殺敵。
但是,不論在作者心中還是讀者心中,武松始終要比魯智深低一頭,這是為什麼呢?我們可以從小說中的一些細節當中發現其中的端倪,然後你會發現,他們倆的區别之處正中當下的一句流行語:成事,到最後比得是人品。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我們先看他們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魯智深為救金翠蓮而三拳打死鎮關西,而武松為了幫金眼彪施恩奪回快活林而醉打了蔣門神。魯智深救護金翠蓮屬于典型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并且他原本也不想打死鎮關西,怎奈拳頭太重,三拳下去人就死了,隻能說他力道沒控制好,或者鎮關西這厮不經打。
再看武松醉打蔣門神事件,說白了施恩與蔣門神都屬于江湖黑幫組織,為了争地盤而引發的沖突。施恩請武松去會那蔣門神,目的就是為了再把地盤搶回來。由此看來,武松醉打蔣門神雖也能勉強算得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與魯智深救護金翠蓮相比,總是缺了幾分人道主義的那股子味兒。
如果從細節上相比,其中懸殊的意味就更大了。魯智深是先安排金翠蓮他們逃走,然後自己“恐怕店小二趕去攔截他”,于是“且向店裡掇條凳子,坐了兩個時辰。”,想着金老漢父女走遠了,他才起身,到狀元橋去找鎮關西算賬。
從對魯智深的細節描寫,可以看出花和尚粗中有細,處處為别人着想,為了保證金老漢父女安全,愣是在凳子上坐了四個小時,足見他的誠意。
那麼武松呢?施恩提了要求之後,武松也提了個條件,就是隻要路過一個酒店,就要進去吃三碗酒,那為什麼他不能選一家像景陽網打虎那樣,一下子喝到八分醉呢?
其實武松是一個很愛逞能的人,比如他在孟州牢城,管營有意放他一馬,說他路上害病,可以借此免了那一百殺威棒。沒想到武松卻說自己沒病,不需要留那一頓寄庫棒,“寄了倒是鈎腸債”,這不是“欠揍”嗎?也是他逞能的表現。
即使他在景陽崗打虎,也不能排除逞能的成分。明明在山腰上時,他就已經看到了官方的榜文,但為了面子不肯回頭,愣是硬着頭皮上了山。也正因他的逞能,才有機會打死了老虎,一朝成就威名。
有學者評價武松,說他喜歡逞英雄,到最後竟真的成了英雄,也是再恰當不過。所以,武松一路上見一家酒店吃三碗酒,這分明也是逞能的表現。
誰有真的慈悲心?
在小說裡寫到武松殺人的場景,總給人一種李逵的既視感。金聖歎在批《水浒傳》時,他曾概括出寫小說的一種方法,即“正犯法”和“略犯法”。
“正犯法”指的是情節相同的題材,作者非要寫兩遍。比如武松在小說中是打虎英雄,而李逵殺了四隻虎也沒把自己變成英雄。再比如有了江州劫法場,還有大名府劫法場。
那麼作者這樣寫的目的是什麼呢?就是為了将相同的題材寫兩遍,從中寫出不同,寫出新意。
“略犯法”則指的是情節相似的題材,作者也寫了兩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魯智深的瓦罐寺試禅杖與武松的蜈蚣嶺試戒刀。
魯智深在瓦罐寺遇到幾個老和尚被惡僧崔道成、惡道丘小乙侵占了寺廟。魯智深到來後,為了确認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惡人,前前後後反複确認,最後才出手去鬥那惡僧惡道,與九紋龍史進聯手斬殺了二人。
武松夜走蜈蚣嶺,偶遇一座墳庵,内有一對男女,相擁在窗前看月戲笑。武松僅憑第六感就認為這是一對狗男女,恰好試試他新到手的戒刀。于是,二話不問上前便結果了幾條人命。
盡管那座庵内人家确是壞人,系惡霸飛天蜈蚣王道人,但武松是先殺了人然後才從那女的口中得知事情原委。
從以上兩個場景,我們也發現,武松的行事作風剛好與魯智深反了過來。相比之下,哪個更能體現博愛之心,則是顯而易見的。
真正的天真爛漫
金聖歎在批李逵時,說他真是一派天真爛漫,這一句在筆者看來實在太諷刺了。就李逵那厮還能叫天真爛漫,完全不能沾邊!李逵那叫一個“憨傻”,而真正的天真之人卻是花和尚魯智深是也。
武松與魯智深在落草前,都曾途經孟州道,孫二娘與張青所開的十字嶺人肉包子鋪就在此處,而且兩人都差點把命折在這裡。但是,二人獲救的方式則是不一樣的。
武松到了這家鋪子便察覺到了異樣,早已留了個心眼兒,趁着孫二娘不注意早已把那加了蒙汗藥的酒潑了,才有了後來與孫二娘的不打不相識。
而魯智深則完全是着了孫二娘的道兒,人已經被扛入作坊裡,馬上就要動手開剝了。就在此時,張青看到那條禅杖非俗物,因此才解救下花和尚,此後二人結拜為兄弟。
從此二人被解救的方式,可以看出,武松完全是憑借自己的江湖經驗而自救,魯智深則是張青夫婦動了恻隐之心主動救下。這也說明,武松的江湖經驗相當豐富,而魯智深則顯得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孰天真孰爛漫,也是顯而易見的。
對于魯智深與武松的差異,金聖歎也早有論斷,正是“魯智深是聖人,武松是神人”,其中之“聖”正是魯智深在性格當中所展示出的人性上的光輝,而武松封神則更多的體現在他的能力強大上。
是不是有種,要想成事,拼到最後拼的是人品的感悟。或許正因如此,魯智深最後能夠圓寂修成正果,而他那通透豁達的性格也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讀者,既惹人喜愛,又受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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