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怎麼辦?》一文推送後,有熱心讀者跑來跟三土說,“土哥,龍港馬上要升‘縣級市’了,你那個合并平陽和蒼南的建議,恐怕是沒戲了。”
其實,我是知道龍港要升“縣級市”的。大約是在去年九十月間,我陪一位做長租公寓生意的同學去見了個溫州房東。閑聊中說到龍港将首開“鎮級市”先河,那位在龍港也屯有房産的老闆糾正我說:“現在不是‘鎮級市’了,而是要直接升為‘縣級市’。”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龍港升“縣級市”,此後這方面的訊息越來越多。比如今年1月27日,浙省兩會的政府報告中就提到“推動龍港撤鎮設市”。到了3月6日,蒼南縣政府在答複網友建議時,更是公開披露了關于龍港撤鎮設市(而且是縣級市)的相關信息:
2014年12月,龍港鎮被國家發改委、民政部等11個部委列為國家新型撤鎮化綜合改革試點鎮……試點區域僅限于龍港鎮,不包含宜山鎮。當前,龍港鎮人口規模、區域經濟、城區資源環境基礎設施、區域基本公共服務等各項指标均已達到設立縣級市的要求,已具備了撤鎮設市的條件。因此,根據國家11個部委的文件要求和設立縣級市的标準,溫州市人民政府按照要求依法逐級申報龍港撤鎮設市。
根據官方公布的信息,龍港鎮現轄14個社區,28個居民區,171個行政村,轄區面積172.05平方公裡,總人口達50萬。2017年,全鎮實現生産總值277億元。單純看這些數據,龍港的确夠得上一個縣的規模,但考慮到鳌江流域的發展現狀——宜整合,不宜再分裂,所以我才提出了合并平陽蒼南,遷移縣治到龍港的看法。這樣既有助于合力打造溫州南部副中心,也是為了突破縣域經濟的天花闆。
在過去的文章中,三土曾一再提到縣域經濟的弊端。其最大的問題就是,資源隻能在一個縣的狹小範圍内進行統籌調配,格局太小,天花闆太低。這一點在改開前30多年,中國經濟快速增長,從一線大都會到十八線鄉鎮都處于整體上升周期,表現得還不明顯。但随着中國經濟步入L型階段,人财物等各種資源将越來越向中心城市和都市圈集中。
不要說區區一個龍港鎮,即便平陽、蒼南合在一起,能否抵擋住來自長三角的巨大磁吸力都未可知,進一步裂解鳌江流域,隻會加速該區域的衰落。這其實不是龍港一個地方的命運,像義烏、永康等過去牛逼哄哄的所謂強縣,未來前景同樣堪憂。
作為執行省管縣體制最徹底的省份之一,過去三四十年,浙江培育出了發達的縣域經濟,湧現了一大批全國知名的百強縣。這中間的成績應該充分肯定,但存在的問題也不容回避。比如經常有一些讀者給三土發消息,拿民富來說事,口氣中充滿了對于家鄉小縣城的自豪,以及對大城市化發展路徑的不屑一顧。
其實,民富和城市發展是兩碼事。何況,像義烏、永康、龍港這些山區縣、農民城,能夠有今天,其背後有着巨大的時代偶然。在此,我們且不談浙中南的山區地理,使得上八府在過去上千年的時間裡,都不如杭嘉湖下三府富庶。要不是遇上改開初期那種“村村點火、戶戶冒煙”,萬物野蠻生長的發展環境,很難想象龍港的農民、義烏的小販能夠積累起比上海、杭州等大城市居民更多的财富。
的确,在當時那種市場供給嚴重不足、物資極端匮乏的環境中,相比在大城市的國營工廠裡老老實實地上班,在縣城、鄉鎮甚至農村搗鼓小作坊反而更加容易發财,民富指數也更高。但這隻是階段性的緻富模式,随着市場的不斷優勝略汰,以及産業的叠代升級,作坊式企業已經難以為繼。
這也是為什麼2008年金融危機以後,溫州經濟長期萎靡不振,因為大量作坊式企業無法完成轉型升級,被市場自動淘汰了。同樣的,在電商的沖擊下,義烏、海甯等地曾經紅火的專業市場,也出現了人流減少、生意蕭條、租金下降的情況。
這還隻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人一旦富裕了,必然追求更優質的生活,而縣城顯然無法滿足這部分人群的需求。像龍港,撐死就是個農民城,要想往上再進一步勢比登天。别說吸引什麼外來高端人才落戶了,即便是本地的“富二代”,也不再像其父輩那樣留戀鄉土,甚至開口閉口以“我就是一農民”自居。相反,他們中但凡有點追求、有點眼光或熱衷享受的,都會選擇移居到上海、杭州等大城市去。
事實上,強者愈強的馬太效應,在區域城市競争中同樣有效。一千萬人口的城市跟一百萬人口城市的差距,不是乘數級的十倍,而是指數級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勸三四五六七八線的小城青年,盡早挪窩,搬到千萬人口以上的省城、大都會生活的原因所在。
1、大城市擁有小城鎮不具備的就業機會。像阿裡、騰訊這種智力密集型的企業,隻可能落戶在北上深杭漢蓉等高校雲集、大學生紮堆的大城市,絕不可能去什麼龍港、義烏、嘉興,甚至就連蘇州、無錫這種GDP萬億級别的工業型強市也沒機會。要找好工作當金領,就必須去中心城市。
2、大城市的教育、醫療資源也是小城鎮望塵莫及的。這其實也很好理解,以醫療資源為例,一方面,因為收入高待遇好,優秀的醫護人才都往大城市擠;另一方面,病患也都喜歡去省城的大醫院看病,這反過來又給了這些醫院的醫護人員更多的鍛煉機會和豐富的經驗積累。時間一長,自然就拉開了和底下市縣醫院水平的差距。
3、許多文化演出、藝術展覽,隻有在大城市才能看到。比如交響樂,有統計說平均每一千萬人口才能養活一支交響樂團。很難想象,像嘉興這種市民看唱戲都要千方百計想盡辦法去讨張免費票的城市,能夠誕生出什麼傑出的藝術院團。
基于上述這幾點,我判斷,未來中國人口将進一步集中到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三個城市群,以及大武漢、大鄭州、大西安、成渝、長株潭等幾個核心都市圈。至于說廣大的縣城鄉鎮,未來的下場就是不斷萎縮。
這并非三土在這裡胡說八道,事實上,這些年已有不少專業團隊,借助大數據對城市收縮這個課題進行了定量追蹤研究。比如清華大學建築學院的龍瀛副教授就發現,從2000年到2010年,中國有三分之一的國土人口密度在下降,有180個城市的人口在流失。而首都經貿大學的吳康教授也發現,從2007年到2016年,中國有80個收縮的城市。
很不幸,在這80個收縮城市中,就包括我上面提到的義烏、永康,以及同樣位于浙中南的蘭溪、江山、龍泉、瑞安、台州,和同屬長三角的靖江、金壇等縣市。
不過,跟歐美許多收縮城市,如美國東北部鐵鏽地帶的底特律、匹茲堡等,GDP與人口相伴下降,甚至出現城市破産不同,中國的收縮城市雖然人口在變少,但其經濟大多還在上行,GDP還在增長,同時建成區面積也還在擴張。比如上一篇《蘇中的麻煩》中提到的蘇中三市便是一例。
對此專家認為,這可能跟城市的發展階段有關。城市就像人一樣,從無到有,慢慢地繁榮,到達頂峰,開始衰落,然後重生或者徹底沒落,有一個完整的生命周期。對于收縮城市來說,衰落是必然的,雖然其中有些城市在人口剛開始減少的時候,GDP還在增長、土地還在擴張,但等到這一階段過去後,經濟就會開始下滑。
這樣的城市在中國并非不存在,比如東北的齊齊哈爾、伊春等,就已經出現了經濟滑坡、公共空間品質下降、居民心态頹廢等情況。所以三土勸那些身在義烏、永康或者蘇中一些城市的朋友,不要急着替自己的城市辯護,因為那隻是個時間的問題。
未來,城市将成為界定身份和階層的重要指标,在省會及以上城市擁有房産的人,和居住在市縣鄉鎮的人,将成為兩個生活在平行空間的群體。到那時,再想擠進大城市就不太可能了,因為門檻已經高不可攀,大門近乎關閉。
這也是為什麼,在房産投資界有共識,看空除長珠三角洲以外所有三線及以下城鎮的房産,隻抛不買的原因所在。
(更多長三角區域城市分析文章,歡迎關注我的微信公号“三土城市筆記”或“三土演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