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繁茂鮮豔的芣苢呀,我們趕緊來采呀。繁茂鮮豔的芣苢呀,我們趕緊采起來。
繁茂鮮豔的芣苢呀,一片一片摘下來。繁茂鮮豔的芣苢呀,一把一把捋下來。
繁茂鮮豔的芣苢呀,提起衣襟兜起來。繁茂鮮豔的芣苢呀,掖起衣襟兜回來。
人生路上,我們總是一路尋求,又一路丢失。每一個階段,都會有新事物掩蓋舊風景,若非某個無意的瞬間,某個無意的舉動勾起回憶,或許早已記不得當年走過的歲月,途經的山水。而《詩經》就像一張儲存卡,将我們所有的經過一一保存,閑暇之時,重溫故事。
讀這首《芣苢》,就會想起在它之前的《兔置》 。兩首詩描寫的都是勞動場景,《兔置》的場景遼闊壯大,公侯的武士們編織着結實的網、密密麻麻,放置于四通八達的道路中央和山野林中,捕捉獵物。《芣苢》則将場景聚集到一個點上,着重描寫婦女們采摘車前子的具體神态。
一直不知車前子到底為何物,是怎般模樣,又有何奇效,于是特地去搜了一下。這種草本植物,分布區域較廣,很多地方都有它的身影。嫩葉可食,葉和籽可入藥,具有滲濕、明目、祛痰等功效。隻是很多人并非山野郎中,不知它的益處,将之視為野草,無暇理會。
整首詩一樣運用重章疊句的方式描寫,通過改變其中幾字,反複詠唱,層層遞進,節奏歡快。掇、捋、袺、襭幾字,分别描寫出婦女們采摘車前子的不同神态與動作,形象生動,鮮明活躍。
第一句“采采芣苢,薄言采之。”仿佛讓人看到這樣一個場景:幾個婦女,行至山頭,看見漫山遍野的車前子。其中一人說道:“這麼多的車前子,我們采些回去吧。”話音未落,又傳出另一個婦女的聲音:“那還猶豫什麼,趕緊采吧。”于是幾人蜂擁而至,紛紛上前采摘車前子,你追我趕,從這邊采到那邊,又從那邊采回這邊。
那場景,就像小時候,同村的幾個小夥伴約着下河洗澡,本來你還在猶豫,擔心回家被打,忽然其中一人來了一句:“怕什麼,我都不怕,走。”瞬間給你吃了顆定心丸,使你膽氣倍增,義無反顧,稀裡糊塗地就跟着去了。
人生很多時候,我們就是缺少這樣一份勇氣、搖擺不定,以至于一些本該擁有的東西,無端失去,空自懊悔。
第二句“采采芣苢,薄言有之。”有一種杜秋娘“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緊促感。好像在對我們說:“既然看到了車前子,就要馬上采摘。不然等過了季節,想采也采不到了。”車前子存在的周期比一般花要長,耽擱幾日也無妨,無非就是老一點而已。這往往給我們一種錯覺,以為歲月悠悠,來日方長,一些事不必急着做,一些人不必急着見。可真到了想起的時候,已物是人非,流年暗換。多少人,就為了這一句“來日方長”,将一生的光陰交付給等待,滿懷期望,無疾而終。
從第四句開始,描寫的都是采摘車前子的動作。袺,一隻手提着衣襟兜着;襭,把衣襟紮在腰帶上,再把東西往裡面塞。這兩個動作,小時候我們經常用到。
每年春夏季節,正是野菜野果豐盛的時候,都會約上同村的鄰伴上山采摘。望着那漫山遍野的野果野菜,心情總是無比激動,興奮地沖上前,也顧不得拿東西裝,順手将衣衫卷過來,用手抓緊,就将果子往裡面放,邊吃邊摘,囫囵吞棗,喜不自勝。
這首《芣苢》描寫的場景與我們小時候摘野果類似,隻不過用詩經這種特有的句式描述出來,遠比用現在的文字堆砌,更有詩意,源遠流長。整首詩通過幾個簡單的動作,将婦女們采摘車前子的畫面躍然紙上,熱鬧歡快,瞬間勾起兒時樂趣。在那連綿起伏的大山之中,我們亦曾是這般三五成群,邀約于山野林中采摘野菜野果,喜笑顔開。将山中清貧,抛擲腦後。
人也應當如詩,不管外表如何,内心洋溢出來的,永遠是一份深邃與幽靜。君如蘭,妾似梅,如此才能不懼時光消磨,濁世侵擾,一直給人以溫度。
濁濁塵世,我們總是一路尋求,又一路丢失和遺忘,而《詩經》就是喚醒記憶的良藥。在你迷惘時,重新找回方向;在你病入膏肓時,妙手回春,滿血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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