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切飯、豪燒、汏腳、睏缟、野世寶……”你不是崇明人,很難明白這些詞語的含義。如果單從字面上理解,那就很可能鬧出笑話。崇明話就是這麼風趣、有味道,似乎并不屬于哪一類方言範疇,别無分店,獨此一家。
除崇明島之外,在離島不遠的蘇州北部沿江地區、南通啟海一帶,有不少人以崇明話為方言。這些地方說崇明話的,大都是當年由崇明島及其周邊遷徙到長江兩岸或東海灘塗圍墾成陸地帶的崇明人。崇明話似乎并不屬于哪一類方言範疇,别無分店,獨此一家。
“小官、切飯、豪燒、汏腳、睏缟、野世寶……”你不是崇明人,很難明白這些詞語的含義。如果單從字面上理解,那就很可能鬧出笑話。單就一個“吃”字,崇明人就可以用“切”“觸祭”“食嗓”等來對付不同的語境。有一次,我出差到外地,不小心丢了車票,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一句“奈麼卵”(“不好”的意思)的崇明話,周圍的人都楞住了,根本不知道我說的是啥。
其實,崇明話源頭在崇明島,近1400年來,由一代代上島的上海人、浙江人、江南人、江北人的鄉音再加上舶來語演變而來,形成了獨特的地方話。由于崇明島地處長江入海口,四面環水,因而充斥着一股鮮活、接地氣、原生态的江水海水混合味,既有原始的純樸與本真,也不乏因缺少文化而帶來的荒蠻與粗俗;既有江島漁村的土味,也有小市民南腔北調的雜味。
崇明話愛加上個“老”字、“頭”字和“洋”字。常常把“老”這個形容詞當成程度副詞,一般過格或超度的概念統統稱為“老”。如“老伯伯”“老老早”“老好人”“老面孔”“老滑頭”“老油條”“老骨頭”……真是不老不說話,不免有老頭老腦、粗硬直白的況味。
崇明話沒有兒化音,但詞尾往往會加上一個“頭”字。例如“紙張”說成“紙頭”,“人傻”說成“壽頭”,“人情往來”說成“人頭”,“鈕扣”說成“鈕頭”,“外面”說成“外頭”,“竈”說成“竈頭”,“錘子”說成“榔頭”,“膝蓋”說成“膝镘頭”,飯量大的孩子說成“飯榔頭”……即便是“頭顱”的“頭”字,也說成了“骷榔頭”。
聽崇明人如此講話,仿佛一陣陣驚濤拍岸。也許是因為緊鄰上海,受海派文化的影響,且開放程度相對高些,崇明話又常常帶上個“洋字”,如“洋火”“洋油”“洋燈”“洋釘”“洋鍬”“洋機”“洋钿”等。崇明話雖不好聽,但崇明人說着、聽着,挺得勁兒,很有親近的鄉土氣息。
崇明話還有着濃濃的“嗲”味。這主要是傳承了上海話的基因,有時加前綴、有時加後綴,聽來“嗲嗲”的。比如“蠻蠻大(大)、交交關(多)、筆筆直(直)、綁綁硬(硬)、雪雪白(白)、蠟蠟黃(黃)、鮮鮮紅(紅)、濕搭搭、潮兮兮、黴休休、香噴噴、黑徹徹(黑)、壽兮兮(傻)、甜津津(甜)、酸濟濟(酸)、臭血血(臭)”等,讓你每說起這些詞,别有一番滋味。
喝長江水的崇明人天生長江的豪情和韌勁、大海的包容和胸襟。崇明人所說的崇明話,重在發音,并不十分講究韻律,其“土味”正彰顯了崇明人為人做事的老成、務實之風。突出之處在于簡潔、形象,樸實中不乏幽默,直率中妙趣橫生。“兒子”說成“猴子”,“死”說成“翹辮子”,“沒有辦法”說成“死蟹一隻”,“有點本事”說成“三腳貓”,“準備大幹一場”說成“跷拳勒臂”,“辦事不靠譜”說成“脫頭落襻”,“總共”說成“夯沒郎當”……故意找茬比喻為“闆掐絲”,無賴、蠻不講理比喻為“斡水笃爛泥”,有後台撐腰比喻為“胛膀粗”,節外生枝比喻為“橫戳槍”,十拿九穩比喻為“兩隻手捏田螺”,南腔北調比喻為“江北驢子學馬叫”,心裡有數比喻為“瞎子吃馄饨”,意見不一緻比喻為“公要馄饨婆要面”,兩頭不着實比喻為“駝子跌在田埂上”,不負責任比喻為“推死人過界”,做事沒有恒心比喻為“新箍馬桶三天香”,吃力不讨好比喻為“頂着石臼做戲”,兩頭受氣比喻為“老鼠鑽勒風箱裡”,做事慢慢來比喻為“爛泥羅蔔,揩一段吃一段”……
崇明話的“江水味”如果再摻進“葷味”、“腥味”什麼的,就使崇明話流于粗蠻,不消說外地人,就是自家人也聽着别扭。形容一個人幹了蠢事為“阿屎臭”;形容付出沒有回報為“屁泡撈”;形容一個人做事不認真為“卵皮忑旮”、“卵子鴉舞”。崇明女人性格溫和,漂亮聰慧,倘如不小心惹她們生了氣,便有你好看。稍文明的是罵你“豬頭三”“戆棺材”“十三點”,再低劣些就在“阿烏卵”“衆牲”等髒話上做文章了。崇明人習以為常,外地人聽不懂,虧得聽不懂,聽懂了或許臉發紅。
語言是文化的傳承,更是交流的工具,反映着特定人群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崇明話與各地的方言土語一樣,沒有優劣之分,至多是習慣上的差異。
随着說崇明話的老一代人的減少和說普通話的新一代人的成長,崇明話的使用會越來越萎縮,逐漸地被普通話所取代,盡管這種取代并不會在短時間内完成,而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既然如此,我們也隻有順其自然了。
信息來源丨崇明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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