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理
(簸箕)
源于昨夜夢,
玉成今日行。
無巧不成書,
富有戲劇性。
2021辛醜年九月初一上午,坐騎奔馳在臨河——甘其毛都國道242一級公路上,路好速度快,沒覺啥就看到“狼山人民歡迎您”标識,拐下小油路,行駛12分鐘,到達“夢中人”——小學班主任史介垠老師曾經所在的村。
村中間,文化活動中心暨黨員之家牌匾雅緻,格外奪目。村東邊,楊柳排排、硬化了的大渠岸堤上晾曬的葵花籽一灘又灘、一堆又堆,卻不見人影。我也許少見多怪,驚訝的不得了,問司機:“咋沒人照看,這車來車往不怕人順手牽羊?”司機不假思索地回答:“這年頭,誰拿呢,人家還怕把車弄髒了”。就在我盡情悅覽鄉村金秋萬頃、碩果累累盛景時,一位老鄉進入眼簾,我趕緊讓司機停住,下車走了過去,他正在割、插葵花(把割下來的葵花頭往杆子上插)。
“您好,打擾一下。您貴姓,你們這曾有個叫史介垠的老師,70多歲,不知您是否知道?”我怕人家有戒心,介紹我是史老師的學生,老家在南面的徐家圪旦。老鄉很友好,回答很詳盡。
菅亘亘——小名亘亘,看臉面雖陌生,但這名字打小就聽說過。因為當年發生在他家的那件事太大了,方周二圍都知道。
那是1968年辜月,閑着也是閑着,七歲的菅亘亘跟娘娘(奶奶)到距離80多裡外的姐姐家住了半個月。
盛葵花的口袋
臨回的那天早上,姐姐拿簸箕去糧倉子裡盛了滿滿一簸箕葵花籽,放在櫥櫃上,準備給姥姥和亘亘各帶些。姐姐找來件舊褲子,剪去屁股處破爛的地方,用兩條褲腿縫制了兩個布袋。這時姐夫外出撿糞回來,見狀便問:“拿這麼多?”姐姐答:“給我媽家一半,娘娘家一半。”姐夫頓時變臉:“就給娘娘拿上點,你媽家不給。”姐姐瞅了一眼姐夫,又看了一下亘亘,很尴尬,沒說什麼,讓亘亘撐開布袋口準備往裡倒。姐夫脫下皮襖,過來狠狠奪過簸箕不讓裝。于是,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前年春天我去捉豬兒子,娘娘家給我殺了一個雞,吃的雞肉蘸糕。你媽呢,吃了頓高粱面疙瘩,沒看見幾滴油,更别說肉了。今年總共就打了一口袋,......”。“我媽家生活本身就困難,你去時正趕青黃不接,去哪兒行肉?這東西不就淡嘴,看你們每天嗑的炕上地下都是皮子......”吵着吵着,相互推搡,搶奪拉扯葵花簸箕幾個回合後,姐夫連簸箕帶葵花扣到姐姐頭上,接着又拿起簸箕一頓猛扇。
娘娘被吓得驚慌失措:“這葵花我不要,裝起也不拿,不要吵了!不要打了!”勸誰誰不聽,拉又拉不開,呼天喊地,老淚縱橫。
姐姐臉上、頭部多處被扇破,流血不止,哭着到前院找公公(婆婆在姐夫很小時就離婚改嫁),沒想到公公(用村裡人話講腦子裡押挽點東西或不清楚 )卻說:“你媽家也是莊戶人,還沒有個葵花?這下不拿了哇。”常言道:“打架盼人拉,吵罵期客卡。”這倒好,火上澆油,将姐姐逼向離家出走的路。
别時,亘亘的外甥即姐姐的大兒子青青揪着他大的衣襟嘶聲力竭:“不要讓媽媽走,我要媽媽。”老子倔犟放話:“讓她走,走了就再不要回來。”青青又追上去抱住媽媽的腿,母子哭成一團,在場的人都掉下了憐憫的眼淚。
姐姐強忍着生離死别的痛苦,心海泛着棄兒不舍的血滴,走了!隻見她就走就哭,一步三回頭。
娘娘回家後,即刻讓亘亘和父親到所有親戚、老鄉家詢問,去周邊的吃水井、冰窟窿、鐵軌上找尋,大找了一個多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剩下一點點希望就看老家了!
亘亘的老家在甘肅民勤,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大約1961年随姥姥、母親和哥哥、姐姐逃荒來到後套即現在居住的地方。老爺和父親都已經被餓死。姥姥和母親為了求生“饑不擇食”,落下腳後就與當地的一個老光棍(曾出家當過和尚)、一個中年光棍(長相醜陋)分别成了家。亘亘是姐姐同母異父的弟弟。
那時交通、通訊不方便,老家又遙遠,手頭都沒錢,明知有點希望,隻能“望”而卻步,“望”而興歎。姥姥和媽媽常常朝着來時的路不是放聲大哭,就是癡癡發呆。
兩個小外甥,挨肩肩,最小的不到兩歲,過着沒娘孩兒的日子,吃不好、穿不暖。姐夫打跑姐姐後,生活負擔加重,整天無精打采、破罐子破摔,更可怕的是染上了“耍錢”的惡習。
他們那裡“耍錢”項目叫掏寶,地點在距離村子很遠的後沙窩(為利靜、避抓賭),有專門提供馬燈、煙酒、簡易爐竈的“服務生”。賭徒們耍在勁上,連軸轉。赢了高消費,吃肉喝酒。輸了還想撈回來繼續下注,賒賬,甚至押物。其中,姐夫有過之而無不及!
直到有一天,青青餓極了在爐坑裡燒土豆将棉襖燃着,胳膊、肚皮燒傷,驚動了街坊四鄰及大小隊,這才把姐夫從賭場上拽了回來。
給孩子看病,錢輸了個精光。再借,一則村民普遍都窮借不上,二則類似姐夫這些賭博漢沒人敢搭理,去診所治療隻能罷了。好在一位鄰居大娘給弄了些獾子油。
青青的傷需要勤塗抹獾子油,而且飲食、營養都得跟上才有助于愈合,姐夫根本做不到。見狀,婦女隊長給姐夫出了個主意,叫青青姥姥來照顧一段時間。姐夫不敢上門,再者認為自己做下沒理的事不可能來幫忙。不過在鄰裡們的鼓動下還是硬着頭皮去了。俗話說“麻繩草繩割斷了,肉繩割不斷。”姥姥得知外甥受了那麼大的罪,二話沒說,收拾了一下,速去了那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青青在姥姥的精心護理下,傷口逐漸好轉,姥姥要回去了。頭幾天就說上走,就是走不了,一走倆外甥要麼就哭,要麼就跟着走。姥姥實在不忍心,就決定領回去呆一段時間,等青青傷口痊愈了,送回來。姐夫求之不得,感動的給嶽母說了一番好話,還掉了眼淚。嶽母隻提了一個要求——保證再不要耍錢。
盡管答應的很好,可“揍不爛的河蚌肉,打不死的刺刺猬。”那句話太有針對性了,姐夫好似上了毒瘾,一心尋思耍錢、撈錢,想從“山窮水盡”奔向“柳暗花明”,到時領回孩子、找到老婆,一家人幸福生活。
他變賣了家裡所有能變賣的東西,又偷了他奶奶一副銀手镯,賭一把、再賭一把。直賭到:
草長苗死地無收成,
隔三差五債主敲門。
美夢破滅心灰意冷,
一根麻繩懸梁自盡。
從此。青青和妹妹就成了亘亘的小夥伴兒,亘亘就是他(她)們的“小保姆”。
......
往事不堪回首,“陰霾”沉悶怼心。端詳着菅亘亘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頓生同情——我去車上将給史老師準備的挂面、奶茶粉、奶酪等“天賦河套”産品贈送其部分,并要買些葵花籽和葵花頭,意在為其做點貢獻的同時,找回童年抱上一坨子葵花,一粒一粒拔的嗑那種美滋滋的感覺。
(葵花坨)
菅亘亘不解地問:“你們買上做甚?”“嗑”。“自己嗑能用了多少,還用買!随便挑些大的飽滿的拿,不用給錢。”他順手指向我停車處:“那兒脫粒下曬的都是我家的,這不,還有沒割完的,現在莊戶人這東西可不缺”。
菅亘亘憨厚樸實的話語,诠釋了貧窮與富裕的人們對“物質”持有的天壤之别的态度。也充分揭示了随着改革開放後農業生産快速發展、農民收入大幅增加、鄉村振興戰略實施,農民階級思想觀念的變遷和精神境界的超然、豁達。
(當天渠岸上晾曬的葵花)
作者簡介:姓名徐岫聯,網名@主義,筆名量理。至今已有500餘篇論文、詩歌、散文、雜談、新聞報道等文章在市級(包括市級)以上報刊、雜志、網站發表。出版《量理文集》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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