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在江湖的隋菲菲,江湖上卻依舊流傳着她的傳說。
東京奧運會上,中國女籃在小組賽中擊敗世界排名第二的澳大利亞,許多球迷及觀衆都看得熱血沸騰,有觀衆說,在東奧之前,自己對于中國女籃的認知還停留在隋菲菲那個時代。
她與她的隊伍、隊友,以及她們的時代,時隔多年仍然還在大衆心中熠熠生輝着,但真實的隋菲菲卻很久不曾與大家相見了。
在大衆和球迷眼中,她是美女球員,被稱為籃壇第一美女,她是前國家隊女籃隊長,是八一隊女籃主教練,是擁有上校軍銜的軍人,是會彈琴寫文的才女,2002年曾與王治郅傳绯聞……
但是誰才是真實的隋菲菲?
身輕如風,心止如水
1993年,未滿15歲的隋菲菲進入濟南部隊青年隊,終于正式走上了籃球運動員的道路。
隋菲菲怎麼會是終于呢?她的父親隋福安可是原山東青年隊主教練,培養出鞏曉彬、紀敏尚等名将,母親胡麗霞也曾在軍旅球隊效力過,是山東體育中心的官員,她進入職業體育的世界不應該是輕而易舉、理所應當嗎?
隋菲菲小的時候,隋福安與胡麗霞夫妻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兩個身體比常人健壯的運動員竟然會生出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兒來,轉念又想,練體育那麼辛苦,女兒又瘦弱,正好不必再受父母練體育的痛苦,就做個安安靜靜的美女子吧。
練琴、學英語是菲菲那時候最常做的功課,以至于進入籃球隊後,她經常在外給教練隊友當起臨時翻譯,也曾在酒店大堂的鋼琴上指尖翩飛,反正就是與體育沾不上關系。
可就是這樣,完全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看起來弱不經風的隋菲菲在學校的時候依舊是學校運動會的佼佼者,“從沒拿過第二”。
雖然見着14歲的女兒已經竄到1米79,但隋菲菲的父親始終希望女兒去念軍校,像他與妻子一樣成為一名軍人,他們看好了洛陽外國語學院,于是打算讓菲菲練練籃球,他們可以指導,高考的時候能加個分。
但讓父親沒想到的是,一次青島市體育會上,隋福安坐在觀衆席上觀賽,突然接力賽上闖過一個風馳電掣的好苗子,他連忙問這小姑娘是誰,旁人說:“這是你家閨女啊!”
這次之後,隋福安終于看到了女兒超出常人的體育天賦,于是讓女兒正式開始練籃球。
誰知,成功的路途總是坎坷的,隋菲菲進入隊裡半年,濟南軍區女籃就解散了。母親讓隋菲菲回去繼續念書,這是最有效率的處理辦法,結果一向熱愛學習的隋菲菲拒絕了,碰到籃球以後,她似乎着魔了。
爸爸看沒教練的女兒痛苦不已,又不願回去上學,于是讓菲菲跟着自己帶的男籃隊裡一起訓練,要求是,男籃要求完成的訓練任務,隋菲菲也必須完成。
15歲,其實已經是個比較晚的起步時間,更何況還要完成男隊的高強度任務,有時隋菲菲做任務做得狼狽不堪,清秀的臉已經漲得通紅,男隊隊員笑話她,父親依舊嚴肅地讓她繼續。
父親還會陪着女兒加練,父女倆甚至會因為隋菲菲動作不到位而鬧别扭。
父親嚴厲地批評過後,性格要強的隋菲菲一滴眼淚也沒掉,等他走了,菲菲就撿起球來繼續訓練。
父親場上從不驕縱菲菲,但下來會給她帶不少好吃的,父女倆找到了身份切換的相處之道,讓菲菲并沒有成為一個叛逆的姑娘。
從1997年入選國家隊之後,外人看來隋菲菲的籃球生涯似乎終于順風順水了,其實,沒有一個頂級運動員是不寂寞的、不痛并快樂的。
隋菲菲在2002年迎來了最大放異彩的時代,這一年,她當選為全國十佳運動員、最受歡迎的女籃運動員、最具影響力的女籃運動員,體育風尚運動員獎,被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授予二等功,當選WCBA常規賽最有價值球員。
當然這些榮譽背後是隋菲菲出色的成績,釜山亞運會中國女籃對戰韓國決賽的最後時刻,隋菲菲一人連投帶罰拿下12分,實現大逆轉一戰成名;
在這段時間的比賽場上,隋菲菲達到了她球員生涯的巅峰,場均貢獻29.2分,以及5.2個籃闆4.9次助攻2.8次搶斷,還有其球員生涯單場最高分的51分,以及最高記錄的13個籃闆球8次助攻。
盛名之外,隋菲菲始終謙遜低調:“我們是一個集體,無論過去得到怎樣的成績,都是全隊共同努力的結果,為什麼我一個人會獲得這麼多的榮譽呢?為什麼要把那些獎項全部頒給我呢?真的,我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那麼出色。”
2008年,隋菲菲曾為某國際運動品牌代言,灰色的人山人海架起一個籃球框并托起隋菲菲的一隻腿,讓她伸手将球投入籃筐,廣告語是:“與隋菲菲一起2008,沒有不可能”。
确實,隋菲菲沒有讓人們失望,創造了久違的可能。
作為中國女籃隊長的隋菲菲帶領隊員們在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上,以77比62的比分在1/4決賽中戰勝白俄羅斯,16年後再次晉級奧運會四強,上一次已經是1992年的巴塞羅那奧運和1984的洛杉矶奧運會。
在這場比賽中,隋菲菲拿下6分,表現突出,令人驚豔,但人們很少知道的是,這時傷病對隋菲菲的困擾已經相當大了,一年後,隋菲菲退役。
疾風吹過,葉無所動
“這是我的最後一場球,我無怨無悔。”
2009年,隋菲菲在球員生涯中的最後一場比賽中,拿下了16分,幫助解放軍隊在全運會上以90比68擊敗遼甯隊奪得冠軍,奪冠之後,滿眼含淚的隋菲菲深情地敬了一個軍禮,球迷們高喊着“隋風飛揚,菲菲最強”,與球員隋菲菲不舍的告别。
奪冠第二天,隋菲菲被任命為八一女籃主教練,是八一女籃曆史上最年輕的主教練,年僅三十歲,在中國籃壇上也極為少見。
關于退役,她說了一段不太像是運動員會說出的話:“我覺得我們中國運動員有一點不好,總是要打到打不動為止,我不想也這樣。”
許多運動員都說,我要打到最後一刻,但隋菲菲不,她要有一個漂亮的轉身。
什麼是漂亮呢?
“女籃決賽前,看着看台上熱情的球迷和身邊熟悉的隊友,突然意識到這将是自己作為球員打的最後一場比賽了,眼淚就不聽話的在眼眶裡打轉,忍了好一會兒才算沒流出來。
等球打完了,拿到冠軍了,本該放松了吧,心理卻一直緊着,因為有新任務了。奪冠那晚到第二天,我睡着的時間不超過一小時,腦子在不停的轉。”
漂亮的背後是,“不是你不想盡力,而是你根本就沒有盡力的機會,傷病對于運動員來講,真的太殘忍。”
嚴重的傷病甚至讓迷戀高跟鞋的隋菲菲不能長時間穿高跟鞋,因此放棄了這項愛好。
“隻要我站在那個場上,大家對我就有一種期待,我個人也十分追求完美,可現在身體狀況實在達不到了。”
在隋菲菲女承父業之後,爸爸給女兒送了一個哨子作為主教練的禮物,說訓練時用得着。
小的時候,因為看着爸爸隋福安當了一輩子教練,辛苦得不行,隋菲菲就發誓絕對不當教練。
但當她真正要以運動員身份和球場告别時,她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不舍,那麼的眷戀。
于是她當上了教練,重新回到球場上,看着球員們向她當年一樣揮汗如雨,她從其中體會到了一種幸福。
“我是什麼類型的教練?我不想歸類,也沒給自己定性,因為每個教練都是不一樣的。但我在努力讓球員‘不隻投進球,還要投入快樂’,我想做一個快樂教練。”
一個人,沒有同類
2016年,隋菲菲卸任八一女籃主教練,忽然間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有人說隋菲菲是去結婚了,但從始至終,她相當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私生活,正如她的好友李曉霞所說:“我感覺她不希望太多人了解她”。
2018年4月,久未露面的隋菲菲被聘為四川師範大學客座教授,她說希望對中國籃球的基層事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然後又過了一年的時間,隋菲菲出現在央視體育頻道,為女籃亞洲杯、WCBA等女籃賽事解說。
她戴起一副黑框眼鏡,有人說她滄桑憔悴了,可聊起籃球時的隋菲菲還是那麼的“女神”,她的解說好得令人吃驚,吐字清晰,戰術打法介紹一目了然,保持着一貫的冷靜、睿智。之後,又低調地隐沒在人群中了。
直到今年,千呼萬喚,“神隐”多年的隋菲菲終于在東奧期間又出現,受東奧特别節目《赢戰東京》邀請,隋菲菲對女籃半決賽進行解析。
雖然許久沒有出現在燈光前,可是隻言片語中,觀衆依然感受到隋菲菲對中國女籃的熱愛,她很關心中國女籃的每一場比賽,對姑娘們的輸赢勝負都分析透徹。
隻是隋菲菲在提到“30歲是打球的黃金年齡”這句話時,她的老球迷們還是心中一痛,因為傷病,隋菲菲退役的時間正是她口中的黃金年齡。
球迷心中仍有遺憾,不過隋菲菲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很輕描淡寫了。過去了,就要往前走,這是運動員最熟悉、最應該完成的事情。
隋菲菲還談到籃球發展的體教結合,這是她一直倡導的,“有些球員自我知識太強,三觀太單一,籃球畢竟是一項團體運動,要講究協作”,想要改變這些問題卻不能一蹴而就,她認為體教結合途中可能會經曆陣痛。
但是長遠來看,現代運動員必須要有較為清晰的認知、眼界、看待事物的方法,并且鼓勵熱愛籃球這項運動的大學生姑娘們要勇敢地進入職業籃球的環境中。
今年12月,隋菲菲接受《籃球》雜志的專訪,《籃球》在封面上為這期的封面人物隋菲菲寫下一段介紹:“菲比尋常:隋菲菲象鮮花一樣曾在中國籃壇綻放。如今,她餘香缭繞,沁人心脾。”
是啊,中國女籃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隋菲菲這樣的優質明星球員,而她又是那麼的神秘,使得球迷們念念不忘。
但好奇心深重的人們從采訪中可以捕捉到的女神近況也不過隻是:她沒有像其他體壇明星一樣沒有住在豪華的公寓别墅裡,依舊在部隊大院的居民樓裡過着簡單的生活;依舊自律、依舊熱愛讀書,依舊愛旅遊。
隋菲菲說,她至今依舊不愛上網,連朋友圈都不發,朋友給她分享一個短視頻,結果她根本看不了——她的手機并沒有當下火熱的視頻軟件,她甚至覺得“大心髒”這個詞是現下的流行說法。
軍人本色依舊在她輕柔的面龐下閃耀着光芒,隋菲菲是文職正團級,上校軍銜,退役多年,她依舊隻喝礦泉水,别人遞給她一瓶運動飲料都會被她婉拒。
她說:“我獨來獨往慣了,别人說什麼對我造成不了什麼影響,這是我的最大特性,我就是想幹我想幹的事,我一旦認準一件事,就會專注到底。”
退役之後真正閑下來的這段時間裡,隋菲菲完成了她多年來的願望,踏遍人間山河,遊覽百态人生。
她曾自己一人自駕到偏僻的村落,在露天的平台上彈鋼琴,平台之外,是炊煙袅袅和青山稻田。
隋菲菲喜歡看武俠小說,說自己或許在那樣的世界裡會是個除暴安良的女俠,其實她似乎更像是侯孝賢鏡頭下沒有同類的女俠聶姨娘,心如止水,自由自在,冷靜的觀察着大大小小的事情,然後來決定,這件别人期望她做的事情,該做,亦或是不該做。
她知道世界的利害,她有她的原則。
當采訪者問她是否會再次出山執教,她說雖然這些年來一直有機會,但自己并沒有想好,“我是想做事的人,我們那時候的球員從來想的都是為國争光,沒有什麼雜念,所以希望各方面條件成熟了再說出山的事情。”
隋菲菲如今被人們提起,最大的标簽還是曾經的籃壇第一美女,然後才到中國女籃的功勳球員,到年輕但才能突出的女籃教練,真實的隋菲菲,依舊神秘着。
她說過:“美女一說出來就變味,世俗味太重,其實美隻是一個符号,最本質在于綜合素質。作為運動員,場上呼風喚雨的競技狀态,關鍵時刻風卷雲舒般的靈關閃現和一球定乾坤的勇氣和智慧,那才叫美,展現了最真實的存在,當然外貌是組成部分,但它隻占非常小的一部分。”
與其說美女隋菲菲,不如說俠女隋菲菲,無論是球場還是生活,她都可以使出自己最美的劍法來,将一腔熱血傾注給自己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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