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傳的人物比較扁平,性格比較單一,不像後來脫胎于它的金瓶中的人物那樣擁有複雜的性格。
作者說石秀“精細”,那麼石秀就清醒仔細,他說宋江仁德,那麼宋江就人前人後自始至終都仁德,他借宋江的口說李逵“真” ,那麼李逵就“真”到了最後。 比如他寫宋江,一出場便說他“時常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周人之急,周人之困”,是“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能救萬物”,他叫“孝義黑三郎”,那麼得知父親死後便嚎啕大哭、星夜獨自趕歸,即使功成名就後也“惜軍愛民,百姓敬之如父母,軍校仰之若神明”。
宋江仁德,人前人後、自始至終,其實都沒有變過。
孫述宇先生又将水浒與宋金戰争聯系在一起,特别将宋江與嶽飛聯系在一起,宋江與嶽飛都仗義疏财、名滿江湖、為國效力、被誣毒死、身後封侯立廟……,巧合得不像巧合,這對我原有理解是一個延伸。
對于孫述宇先生說的招安是天命所示,衆好漢順勢而為的觀點,我是認同的,這是因為,正如書中所說,“《水浒傳》有個放走魔星的神話骨幹,又有玄女娘娘顯聖,又有天降令旨,都決定了衆好漢歸順與報國的路向”。
或許衆好漢本來或多或少就有招安的意願。
全書第一次提招安是在三十一回。作者用好幾回大寫特寫武松殺了十幾口人後遇到宋江,并對他說“天可憐見,異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時卻來尋訪哥哥未遲”。第一個有心招安的偏偏是當時罪犯深重的武松 。第二次提到招安是在四十三回,戴宗對石秀說:“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投了梁山泊宋公明入夥。如今論稱分金銀,換套穿衣服。隻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甚至宋公明在勸說其中一位好漢入夥的時候,都說“等以後受了招安……”。
如果按照孫述宇所說,水浒是由曾經抗金的忠義人參與創作,那麼衆好漢(可能除了李逵)隻反奸臣,不反皇帝也是不難理解的。
而對比後來的同是強盜的王慶、田虎、方臘的描寫,就知道作者對108好漢多仁慈。 田虎、王慶、方臘有的甚至從父輩起就是惡霸,侵占族人土地,從小奸詐,好色,沒有義氣,他們貪求富貴,自立朝廷,要當皇帝,廣納後宮,欺壓百姓。 詳寫的王慶更是“從小惡逆”“積賭慣家”“狡猾奸詐”“捵主作弊”,歸附他的是“那些遊手無賴及惡逆犯罪的人”,他會賄賂蔡童楊高,他的手下“臉橫紫肉”“擄掠慣了”,并動不動就要斬敗陣的将領…… 梁山好漢中雖然也有人好賭嗜殺,但義字最大,會被宋江那樣忠義仁德的人吸引,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不願欺壓弱者。他們大部分是被逼上梁山,并不是真的想反皇帝或朝廷。 孫述宇說水浒傳的潘金蓮寫得多好,容音俱佳,對話、細節生動。
我在閱讀水浒的過程中也注意到水浒雖節奏快速,但也不乏細緻的描寫。比如魯智深在聽到和尚們已經餓了好幾天後就停住了吃食(這和尚雖莽但還是善),比如《水浒傳的誕生》中提到“武松拿的銀酒器真實得很,硬邦邦地占據着空間,好不方便,須踏扁了才好攜帶;在鴛鴦樓上,他是揣在懷中,跳城牆逃走時,是裝在纏袋内,拴在腰間。後來他找到老朋友張青、孫二娘時,這些銀器還在,張青為了方便他旅行,拿些零碎銀子與他換了”,比如宋江和吳用秉燭談兵,聖旨說不赦宋江時吳用目示花榮的那一眼——有了這種細節,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吳用“自到任之後,常常心中不樂,每每思念宋公明相愛之心”,得知宋江死後也自缢在他墓前。 這樣的細節肯定被蘭陵笑笑生注意到了,并在《金瓶梅》中發揮到了極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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