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李白。
我在家中排行第十二,所以你們也可以叫我李十二。别覺得這種稱呼很奇怪,我們那時候興這個。什麼秦七,元九,劉二十八,都這麼叫,顯得親嘛。
聽說我是個詩人。
又有人說我是個酒鬼。
後來我居然成了個刺客,連小學生都知道什麼“将進酒”,雖然他們中很多連将進酒的“将”都讀不對。
算啦,是什麼都不重要了。我這把一千多年前的老骨頭了,今天閑着沒什麼事,就給你們唠叨唠叨,自己這輩子那點事兒吧。
老啦,有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你們多擔待。
力士老兒,溫酒來!
01
我出生那個地方,叫碎葉城。
至于那是哪……甘肅,四川,還是吉爾吉斯斯坦,我也記不清。
總之,在這個名字很霸氣的地方,有了一個更加霸氣的我。
他們說,我是個神童,五歲就能讀《大唐日報》那種。其實這不算啥,那個小杜七歲就開始寫鳳凰詩,不還是個弟弟嘛。
但我不在乎這些。寫不寫詩,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壓根兒就沒打算當個詩人。
啥?你問我我的夢想是什麼?
我跟你說,我的夢想可大着呢,總的說來,有仨:
一是當俠客。
二是當大官。
三是當道士。
實在不行,沒事出去旅旅遊也成。
跟你說,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詩人。我寫詩,就跟當鍵盤俠差不多,就是閑得無聊,看誰不順眼罵罵娘啥的。
可别跟楊貴妃高力士他們說,我居然是靠這個出名的。
這人,我丢不起啊。
02我年輕時候啊,想當個俠客。帥啊,真他媽的帥。
我從來就不是個愛學習的好學生,成天帶把劍,紋個小豬佩奇,跟一幫狐朋狗友滿街亂晃,打架鬥毆。
但我們不這麼想,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多酷哇。
有一次玩嗨了,寫了首詩,據說後來還被你們玩壞了。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倒數第三個字是【身】,不是什麼别的,看清。
當時年少輕狂,覺得山美水美胡姬美,吟詩喝酒趁年華。就這麼浪了九年,我從一個十五歲的毛頭小子,一轉眼變成了個二十四歲的大齡青年。
要是跟我身後那個21歲中進士的叫劉禹錫的小子,還有那個25歲考中的柳宗元橫向對比一下,沒準你們就會寫出諸如《25歲柳宗元已入駐中央官職 你的同齡人正在抛棄你》這樣的文章。
但,不管怎麼說,我不能再浪下去了。
因為這個時候,我有了第二個夢想。
我要,當大官。
當大官幹什麼?
沒見識,不當大官,拿什麼報效君王,救濟蒼生?
03
怎麼當大官呢?
在其他的時候或許是個問題,但在我開放的堂堂大唐,隻要你足夠牛逼,怎麼都能弄着個一官半職的。
最普通的一種方式就是,參加高考。
俗話說,要想混得好,先得去高考。什麼張九齡,王維,都是妥妥的狀元;白居易、劉禹錫,柳宗元那些毛頭小子,也都混到了進士。
要知道,那時候的進士也是相當不好考的,按人數算的話,那可能比你考清華還難上不少,和在清華裡拿特等獎學金差不多吧。
不信?給你一組數據:
大唐290年間有268年舉行科舉考試,共錄取進士7448人,平均每年錄取28人。
清華大學每年招收本科生3400人。
所以說,如果你連清華都沒考上,就别整天嚷嚷着穿越回去考狀元了,不存在的。
但老子不怕。
老子缺錢缺美女,最不缺的就是酒和才華。
但才華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
老杜兩次被黑,羅隐“十舉不第”,李賀名字狗血,那麼牛x的人,該考不上一樣考不上。
而我,是根本沒高考。
什麼?你說我裝X?想跳過高考,直接保送?
行了行了,我聽習慣了,又不是你一個人這麼說我。
真相是————
算了,真相不重要了
不重要我也要說。
真相是,我根本沒有高考資格。
當年的高考不比你們今天,是個人都能參與高考,我們當時,可是有着嚴格身份要求的。
比如說,商人不行,罪犯的後代也不行。這兩個身份在當時,相當的不受待見。
而我,恰好兩條全占了——我的兄弟是個賊有錢的大土豪,我爺爺的爺爺還犯罪被流放過,你讓人家怎麼高考嘛。
所以,我也沒别的路可走了。
也是,我可是李白啊。
常人走過一萬遍的路,讓大爺我走,丢份兒。
這保送名額,老子拿定了!
04
那麼,問題來了。
在那個年頭,想要保送,朝中可是要有硬人的。沒有大佬的舉薦,還想保送,難于上青天啊。
你知道,王維大佬早就已經找好人了。那小鮮肉長得又白又帥又可愛,會畫畫會寫詩還會彈琵琶,一下子就迷倒了主考官——玉真公主。
啥?你問玉真公主是誰?那可是當朝聖上唐玄宗的親妹妹!
王維那小白臉厲害啊,把人家皇上妹妹給泡了。
也不能這麼說,畢竟人家也是真的有才,像是“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這種詩,我這輩子都寫不出來。
他都上位了,我李某豈能甘居人後?
咱老李是誰呀!
所以,我的目标,也是玉真公主。
别害怕,我可不是來跟老王搶對象的,雖然他一直這麼以為,記恨了我大半輩子。
其實,我真就是單純地想跟公主交個朋友,然後單純地讓她引薦一下,然後單純地當個官。至于她本人,我可半點興趣沒有。
要知道,這時候的我,已經結了婚三年了。我媳婦也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堂堂前宰相的親孫女,要不我哪來那麼多什麼“千金裘”去換酒喝。
别說我吃軟飯,我靠的是美貌與才華。
我去的時候,王維已經扔下玉真公主,準備退休回田園養老去了。
天大的機會啊!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我來到玉真公主面前。
玉真: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李白,字太白。
玉真:切,你也沒有人家王維白呀…平時有什麼愛好?
我:寫詩。
玉真:切,這王維也會,人家還會畫…
我:我還會修仙。
玉真的眼睛亮了起來。
玉真:好巧,我也喜歡道學,你修得怎麼樣了?
李白:長安城方圓三十裡的道士,沒有一個不認識我的。
玉真的眼睛開始冒星星了。
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說:
因為他們都被我給灌趴下過。
在那段時間裡,我成天跟玉真公主手拉手出去玩,城南畫符,城北煉丹,就差上天跟太乙真人打麻将了。别說,那段日子,現在想想,還真挺不錯。
後來分手了,我一個人坐在敬亭山上,還有點想她。我忽然想起,去年這時候,她在這給我唱過的歌:
跟我在敬亭的山上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鳥兒都飛走了 也不停留…
唉,女人呐。
于是我倒一盅酒,望一眼群山暮色,揮毫寫下了一首小學二年級課文:
衆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
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
至于那個【兩不厭】的兩,說的到底是啥,曆來多有紛争。
究竟是啥?
自己猜去!
05
在玉真公主的強烈安利下,我不出意外地見到了唐玄宗。
皇上早就在唐玄宗和賀知章老先生那兒聽過我的名頭,一看見我龍顔大悅:
小李,長的不錯,詩寫的也不錯,以後就給我當秘書吧。
那段日子,可以說是老子的人生巅峰。
那時候,提起我李秘書的名頭,朝堂也要抖三抖。我的日常工作,就是沒事陪皇上出去玩,陪皇上唠嗑,逗皇上開心,給皇上寫寫馬屁文章啥的。
别覺得我的活low逼,跟你說,當時朝中可沒有第二個人有這待遇。什麼力士脫鞋,皇帝喂飯,那可都是真事兒。楊貴妃累死幾十匹馬送來的新鮮嶺南荔枝,都得分我一半吃。
人怕出名豬怕壯,一時間彈劾我的文章,堆的比我寫的軟文還高。
就像那個風頭被我蓋過去的隔壁老王,就不冷不熱地寫什麼“朱門先達笑彈冠”,他不說我也知道諷刺的是我。
沒辦法,還不是因為我的美貌與才華。
但說實話,這種日子,過久了也挺沒意思的。火倒是夠火了,可惜沒什麼實權,成天隻能幹一些歌功頌德的活。
說好的救濟蒼生呢?
尤其是詩,那時候我簡直用兩年寫完了這輩子最無聊最惡心的詩。什麼“誰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拉倒吧,不幹了不幹了,就算回去煉丹,都比在這浪費我的青春強。
反正,現在老子有的是錢,連皇上給我的辭職補貼我都沒要,還不夠我半件貂的。
就算沒錢也沒關系,老子有的是美貌,美酒,與才華。
啥玩意?皇上叫我?還上船?
告訴他,老子不幹了!
老子要喝酒!
老子要上天!
06
我的三個夢想,到現在都算是實現過了。
但是,我還不滿意。
當俠客,也沒能“深藏身與名”;
當大官,也沒能“緻君堯舜上”;
當道士,煉炸了七八個丹爐,最後也沒能上天。
算了,我還是去旅遊吧。
從前,有我的地方,就有江湖。
從今以後,有山水的地方,就有我。
我的足迹, 踏遍了大半個中國。從燕山的雪花到金陵的鳳凰台,從百步九折的蜀道到飛瀑似練的廬山。
一把劍,一壺酒,一首詩,一個人,披星戴月,劍膽琴心。他們說,我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我不敢當。在這泱泱大唐的大好山河之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熱愛與敬畏。
我愛這山,愛這水,愛這長劍與美酒,愛這燕山雪與長安花。置身這無垠天地之間,我深切地感受到宇宙之廣遠,人生之渺小。
我知道,我這樣一個平凡的人,沒有資格為盛唐氣象代言。
如果說我真的做了什麼,那就是我盡我自己所能,把我所看到的盛唐氣象與萬物之美,搬運到了我自己的詩裡。
我無力締造盛唐,我隻是盛唐氣象的搬運工。
但,我這個搬運工,恐怕很快也要改行了。
07
後來的事情好像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安史之亂打響了,長安城破了,我莫名其妙被抓進監獄,後來大赦天下,又被放了出來……
那些艱難的日子,我發現自己竟已不記得了。
我隻記得,走出監獄那天,陽光明亮得刺眼,山青翠到窒息,艄公朗聲唱出的船歌,在山野之間肆意飄揚。
那種坐在疾馳還鄉的船上,閉着眼,感受着風肆意吹在臉上的感覺,幾乎令我幸福到落淚。
我揮毫縱墨,奮筆寫下了四句詩: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真好。
我到家了。
08再後來,我依然像以前一樣,飲酒,遊曆,訪道,寫詩。
就這樣,過去了很多很多年。
後來我死了。
至于怎麼死的,我不想再提。反正也是,說我怎麼死的都有。病死的,淹死的,喝酒喝死的,撈月亮撈死的,說的我都快記不清我怎麼死的了。
但怎麼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經怎麼活過。
縱觀我這一輩子,當過俠客,當過大官,當過酒鬼,當過道士,當過囚犯,當過詩人。我的三個理想,大大小小也都算是實現了。
我用一輩子短短六十一年,活出了多少人,多少輩子都活不出的精彩。
但,如果你看完了前面幾節,總會覺得少了點什麼。
我也覺得少了點什麼。缺少的那些,是我今生今世最美好最燦爛的回憶,它與做官無關,與玉真公主也無關。
那些回憶,我将永生永世珍藏。
那是天寶初年的長安街頭啊,四明狂客賀老先生金龜換酒,跟我喝到爛醉如泥,當時見我一面就大呼“谪仙人”的他,現在卻早已“人亡餘故宅,空有荷花生”;
那是安史之亂還沒打響的年月,我和兩個和我一樣的失意大齡青年一同浪蕩長安城中,成天吟詩喝酒參加party,有一個還成天誇我什麼“白也詩無敵”,當時還真沒看出來寫的有多好,誰知道後來寫一寫都趕上我了,唉,人不可貌相啊。
可惜了,安史之亂的時候,那小子比我還慘,逃來逃去後來在成都混了個破房子,再也沒有“重與細論文”的機會了。
桃花潭邊送我的小汪啊,雖然說你在岸上唱的歌有點五音不全,那也比哭哭唧唧的強多了,行了,等下回再見面的時候,哥給你唱。
還有兩個成天玩玄學不知道搞什麼飛機的,在我失意街頭的時候,也陪我喝過好長一段時間的酒呢,雖然說喝得馬和貂都沒了,但是無所謂,下輩子,咱們還一起“将進酒,杯莫停”……
都說我李白喜歡交友,但我對待每一個朋友,都是真心的。
我李白,不會騙人。
你們中的每一個,都是我生命中的傳奇,陪我走過那樣美好的一段路。
哪怕人生坎坷,哪怕道路波折。
有人說,我這一輩子,沒幹過什麼正經事,沒有正當經濟來源,連四書五經都沒好好讀過,簡直跟個市井小混混别無二緻。
的确是這樣。
但,我走出了我自己想要走的路,看過了我自己想要看到的風景,也實現了自己所有的理想。
更重要的是,我遇見了那麼多值得我永生珍重的人。
這一生,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外不拘于物,内不悔于心。
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啦。
行啦,就先說到這兒吧,我得去酒缸裡撈月亮去啦。
要是有下輩子,咱老李,還當李白。
-作者-
老王,清華大學在讀本科生,年十八,喜古文,迩詩詞。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大吃一頓。故自信人生二百斤,會當撰文三千筆。是以淺題四五詩詞,閑作六七文章,若承蒙不棄,願與八九好友共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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