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事件》是餘華早期的一篇作品,小說以現實和想象相互交彙的方式進行叙述,讀來撲朔迷離,甚至帶有懸疑的色彩。
1.
故事的開篇從一把鑰匙寫起,與《女人的勝利》不同,這裡的鑰匙不是婚外戀情的證據,而隻是一把房門鑰匙。鑰匙的主人即将滿十八歲,介于少年與成年之間。當然,他也有自己的愛情。
白雪是他曾經的同學,也是他心儀的姑娘,看到白雪他會心驚肉跳。當他兜裡揣着鑰匙,走在街上的時候,他看到了白雪,同時他看到不遠處梧桐樹下的中年男人。他認為,白雪和中年男人有着什麼關系。
他總是聽到鄰居和父母商量着什麼,具體的事件他不清楚,他隻知道人們一直在準備着,準備着在四月三日做點什麼,而四月三日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他認為那是一個針對他的陰謀。在他的想象中,喜歡的姑娘,往昔的同學,父母,陌生的中年人,都在監視着他,密謀着對他的殘害。
在四月三日這一天,他們會把他帶到街上,然後會有一輛車撞向他。
實際上,生活并沒有發生奇怪的變化,也沒有任何預示。四月三日或許真的有什麼計劃,鄰居和父母的談話可能另有所指。不知全情的他,通過猜測與想象,為自己編織了牢籠。
2.
餘華在這本書中的描寫,保持了《現實一種》中的冷峻的筆法。隻有描述,沒有情感。在他的筆下,人好像失去鮮活的生命,而成為隻會完成某些動作的機器。
“不用懷疑,他現在已經走在街上了。然而他并沒有走動的感覺,放佛依舊置身于屋内窗前。也就是說他隻是知道,卻并沒有感到自己走在街上。他心裡暗暗吃驚。”
主人公的行動好像被無形中的力量拖動着,并沒有自主意識,而實際上他又是個思想十分豐富的人。在餘華筆下,主人公除了思想,其他的動作都是機械化的,不夠生動,也不值得描寫。
在現實中,人們對他很友好,他卻認為一切都是假裝的,是虛僞的。就連河流也在實施對他的監控。
“他站起來時首先看到的是一座橋,橋像死去一樣卧在那裡,然後他注意到了那條陰險流動着的小河,河面波光粼粼,像是無數閃爍着的目光在監視他。”
當一個人的思想被偏執填充,他就不會客觀看待這個世界。他總是會設想會經曆怎樣的畫面,如何敲門,如何談話,如何被害,而生活中,總會有些蛛絲馬迹與他的想象相符,這些相符的情節都會驗證他自己的設想。
于是,他越來越堅信自己的想象,而将生活本身棄于不顧。一個抛棄了現實的人,無法在現實中獲得幸福。
3.
餘華給主人公安排了出行的結局。在四月三日即将來臨的時候,他扒上了火車,坐在煤堆上,遠離親人朋友與“陰謀”。
坐上火車之後他如何生活,他是否逃出了自己想象,餘華并沒有交代。
結尾,他想起了小時候,一個喜歡吹口琴的鄰居在十八歲時患病死去了,于是那口琴也死去了。
或許正是這樣的經曆,讓他對十八歲充滿恐懼。他害怕十八歲是一種告别,于是在那一天來臨前,自己選擇了出走。
至于,四月三日到底要發生什麼,到底他的父母和鄰居有沒有特别的計劃,餘華并沒有交代。
對于懷着好奇心讀到這裡的讀者來說,餘華的不解釋似乎有些不負責任的意味。
“四月三日”其實沒有“事件”,一切不過是他的想象。他選擇在那天來臨之前離開,就算是有什麼針對他的計劃,到那一日也無法展開了。
此刻,再返回前文去思索那些暗示與懸念,才明白,不過都是少年在大腦中荒誕的演繹。
4.
十八歲是青春的一個界限,十八歲在法律上講,已經成年,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心智也應該成熟起來。
實際生活中,十八歲的人,并不能負責自己的生活,在經濟方面還要依賴自己的父母。于是十八歲的人總是在心理的獨立與客觀的不獨立之間徘徊,青春的迷茫、掙紮也随之而來。
餘華鐘愛十八歲,還曾寫過《十八歲出門遠行》,在這篇小說中,“我”見證了人性的醜惡與社會的複雜,初出茅廬,根本不懂得怎樣與複雜的人世相處,一次遠行,就像是一次生動的課程。
《四月三日事件》則以十八歲時的出走作為一種結局。有人說,主人公的想象是對青春的壓抑的擴大,餘華不過是将每個人在即将成年時面臨的困惑強化。為了表達這種強化,主人公看起來有了病态的表現,精神上好像出現了問題。
或許正是這種誇張,才能夠将情感與疑慮表達地更為順暢。被害的妄想與癡迷的癫狂,在常人看來,他不正常;但是在他的眼中,别人也都自說自話。
莫言曾說:“餘華是當今文壇上唯一一個清醒的說夢者。”餘華的小說好像蒙上一層夢境,像在呓語。或許正是這種癡言,才能表達出餘華對現實強烈的思考和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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