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沒有暖氣的南方人們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羨慕着北方溫暖如春的室内環境。
然而在冰天雪地的北邊,卻有一批人不斷盼着“再冷一點、再冷一點”。一旦氣溫低到水面冰封厚度達到8厘米以上,他們就要一湧而出——去冰釣了。
大冬天,天津海河冰面上熱鬧的冰釣人群
上個月,伴随着嚴寒天氣的到來,東北特色冰釣也登上新聞。
當記者詢問他們為何在嚴寒的冬天大費周章跑出來“受苦”時,一位老哥坦率地道出實情:“不釣不行啊,‘中毒’了嘛。現在不釣做夢都想,一旦找到魚窩了,飯都不想吃(就想釣魚)。”
在沉迷釣魚的人眼中,這項娛樂活動是其樂無窮,讓人欲罷不能的;另一方面,也有無數人想不明白為什麼“拿個杆子在那坐一天”的活動能有這麼大魅力,覺得沉迷釣魚的行為是不可理喻的。
真正的“釣魚佬”能有多瘋狂呢?
去年10月份,有11名“垂釣發燒友”聽說港珠澳大橋下的魚多,就自行組織雇船開到大橋底下的橋墩處,鑽進了烏漆麻黑的狹窄防撞鋼箱内進行釣魚活動。
從港珠澳大橋橋墩防撞平台伸出的魚竿
巡邏的海事局工作人員發現他們時,最早到的釣魚愛好者已經“連續作戰”了二十多個小時。現場收繳到5箱魚獲,還發現他們除了釣具還帶上了折疊床、保溫箱等生活用品……
對于很多釣魚愛好者來說,找到一個不為人知的絕佳漁場肯定是頭等大事。
為此發燒友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開車路上看到有水的地方就下去抛兩杆試試隻是基本操作,更有在地圖軟件上尋找原始森林水域去“探險”的,還有像這種因法律意識和安全意識淡泊而誤入禁區的。
釣魚為什麼對人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詢問一百個釣魚愛好者,可能會得到一百種不同的答案。收獲的成就感、探索的趣味、獨處時光的難得、随機可能帶來的刺激感、跟魚“鬥智鬥勇”過程中的挑戰性……
科學界也嘗試過從生物本能和人類社會學的角度解釋釣魚這項運動的吸引力。
其中一個較為主流的說法是,釣魚是人類狩獵本能的體現。在原始社會中,人類需要依靠這種本能來激勵自己獲得每日所需的生存資料。因此在我們的體内,有着狩獵成功——大腦獲得大量快感的一套反饋機制。
而不管是法制與文明規範下的現代社會,還是以農耕為主的中國古代社會,釣魚都是門檻極低的一項狩獵運動。
在古代,就算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也可以享受“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樂趣;到了現代,土豪開着遊艇出去海釣,村裡的小孩們也可以用細竹竿綁上帶彎鈎的絲線“溪釣”。
“男人對釣魚的癡迷是與生俱來的”
從現代人的角度出發,釣魚更充滿了征服的成就感。
中國新聞周刊的一篇報道中,受訪的都市白領型釣魚愛好者表示:釣魚其實是另一種“征服活物”的成人遊戲。“都市夜晚酒吧中的男女,他們做的事情也是在征服活物,但是你天天‘抓了放,放了抓’,你是什麼?你就是渣男或者渣女。”
我們都知道在中文語境中,“釣”字常常還隐含着另一種涉及男女關系的微妙含義。就像我們以下棋的方式來滿足和平狀态下人類的好鬥本能一樣,釣魚也可以是針對人類征服本能的,更優雅的宣洩出口。
相比平靜的溪流湖泊,商圈大佬往往更傾向于充滿神秘、未知與挑戰的矶釣(在突出水面的岩石或礁石灘上垂釣)
在尋求滿足狩獵本能或者征服本能的解釋基礎上,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在釣魚圈子中“空軍”(釣魚愛好者對釣不到魚,空手而歸的一種戲谑說法)是如此“忌諱”的一件事情。
設想一下在原始社會中,你磨尖了石塊綁緊了矛頭,一大清早帶着全副裝備跟家人告别:“我去打獵啦!”等到夜幕降臨,拖着滿身的疲憊和空空如也的雙手歸來。面對孩子期待的目光,多尴尬。
所以在釣魚圈中也衍生出了“空軍?空軍是不可能空軍的”一系列文化梗。對于釣不到魚的老哥們來說,撈幾條蝦、摸點田螺、在岸邊掰幾個牡蛎都是常規操作。實在沒有也要摘點野果子、挖點野菜,或者就地砍兩根甘蔗帶回去。
但在現實生活中,能不能釣到魚的影響因素實在太多了。
在野釣情況下,單是選擇的釣點有沒有魚這一個基礎影響因素就充滿了不确定性。當時的水流急緩、水質清濁、天氣變化、水域附近其他動物的活動……任何一點不利影響都可能讓釣魚者一整天的嘗試撲空。
這種情況下,就造成了可能在同一個地方,你第一天去釣魚滿載而歸,第二天接着去空手而回的情況。
“釣魚佬”們将裡面根本沒魚的釣魚點稱之為“黑坑”,但往往一釣不到魚大家就會調侃地歸因于“那是個黑坑”
當然我們也總結了一系列經驗方法來減少釣魚成果的不确定性。
譬如釣魚之前的“打窩”——先在某處水域撒一波餌料,用來集中魚群方便垂釣;熟悉魚的習性——哪種魚喜歡什麼樣的餌料、在什麼季節它們的活動量和進食量會增大、在什麼氣候它們會上浮或下沉……
根據這些相關知識來調整餌料的調配,沉坨的重量(即誘餌入水的深度),還有釣魚的時機等等,從理論上來講确實有提高釣魚成功率的可能性。
但是!當不确定性和可操作空間結合到一起的時候,就會出現一種被稱為“操作性條件反射”的行為模式。
舉個例子,在上世紀的一個科學實驗中,一隻鴿子被關在帶有喂食裝置的箱子裡。隻要它啄一下按鈕,食物就會出來。很快,它就能學會這一套帶有明顯因果關系的操作方式。
但如果食物被設定為隔一段時間自動出來一次,鴿子就會試圖尋找自己獲得食物的具體原因。而如果有一次出糧時它恰巧正拍打着翅膀,它就會持續做這個動作,因為它已經堅信自己的行為對發生的随機事件有決定性影響。
這個實驗裝置就是著名的斯金納箱
同理,在我們人類身上,也常常發生類似的操作性條件反射行為。
對于年輕人來說,最常見的就是遊戲裡的“玄學抽卡”了。而反映到釣魚愛好者身上,就是堅信自己調整了餌料、換了魚竿,或者選擇了特定的出門時間點等因素決定了釣魚的豐收或是失利。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往往我們就會像那隻不斷拍打翅膀的鴿子一樣,充值、抽卡、充值、抽卡;或是調整計劃、出門釣魚、調整計劃、出門釣魚、調整計劃、出門釣魚……
随機性結果帶來的上瘾刺激,學習過程中釣魚策略調整的趣味,還有滿足人類天性的激勵機制。
在這種種因素的綜合影響之下,無數人從兢兢業業學習魚類習性知識、釣魚技巧的小白,鏖戰多年後成了玄學與技術并行的“老漁夫”。
當然了,在釣魚技術體系日漸成熟的大背景下,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走上了“科學釣魚”的道路。
在水中使用假餌,通過釣手的反複抛竿與回線操作的方式模拟小魚、小蝦的動作來誘使攻擊性魚類上鈎,這種被稱為路亞(Lure fishing)的純技術流釣魚方式也日漸流行了起來。
嚴格來說,這波引誘攻擊上鈎似乎也是路亞釣法(手動狗頭)
但“科學釣魚”可不包括什麼炸魚、毒魚或是電魚的操作。
在充滿正義感的真正釣魚佬面前,不管是“電工”還是“網工”,在公共野生水域竭澤而漁的行為都是備受痛恨的。
*“網工”并非指責所有使用漁網的人,而是指那些将大魚小魚一網而盡,不留魚苗的貪婪行為
真正的老漁夫眼中,竭澤而漁都是最愚蠢又失德的行為
總的來說,釣魚多年的愛好者一般都是耐性十足又喜歡親近自然的可愛之人。他們在得失無常的江湖間曆練多年,習慣在安靜中享受那一份等待未知收獲的快樂。
就算家中有沉迷釣魚的親人朋友倒也無需過分擔心,至少這種“瘾”可比煙、酒、賭等其他成瘾性行為要健康多了。
也可以嘗試着跟随長輩去體驗一次釣魚活動。等看到平時不苟言笑的他們在釣魚時燦爛的笑容,或許就能明白“釣魚佬”的快樂有多純粹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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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克非,中年男子的行為藝術:釣魚,中國新聞周刊,2020年10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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