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87版電視劇《紅樓夢》賈寶玉扮演者歐陽奮強。”推開宛平劇院一樓化妝間的門，歐陽奮強剛從酒店趕來，正為劇院錄制兔年新春祝福。

幾天前，在陝西大劇院《紅樓夢》35周年音樂會預告視頻中，歐陽奮強滿頭白發，讓網友感歎，“二哥哥，如何兩鬓又成霜。”9月20日，上海越劇院舉辦“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紀念越劇宗師王文娟系列演出，歐陽奮強在開幕式做主持人，頭發染回了黑色，唯有鬓邊存着一路奔波的風塵仆仆。

轉眼又是一場《紅樓夢》，59歲“寶哥哥”為另一個“林妹妹”王文娟而來，當年，正是這位“林妹妹”啟發他走進《紅樓夢》藝術大觀園。

越劇電影《紅樓夢》是啟蒙老師

1987年電視劇《紅樓夢》播出，轟動一時。次年，歐陽奮強在廣州參加國際紅樓夢藝術節，王文娟、徐玉蘭兩位越劇宗師都來了，她們與年輕的電視劇演員交談、合影。

歐陽奮強與王文娟的第二次交流在中央電視台。當時，央視牽線，以《紅樓夢》為主題做節目，上海越劇院來了很多演員。“聽說有王文娟老師，我就去了，到攝影棚，我才知道王老師年事已高，家人不放心她到拍攝現場。我們便通過大屏幕連線交流。”在央視節目中，歐陽奮強提出，想聽王文娟再唱一段越劇。“唱哪段？”“當然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歐陽奮強對《紅樓夢》的最初認識，來自越劇。“拍87版《紅樓夢》時，我們很年輕，對小說深意一知半解，啟蒙我們的是越劇《紅樓夢》。1962年越劇電影《紅樓夢》上映，觀衆通宵排隊買票，我也是看越劇電影才知道《紅樓夢》大緻故事，對賈寶玉、林黛玉形象有了概念。”

我為什麼能成為“賈寶玉”

說起林黛玉，除了王文娟，很多觀衆會想到87版《紅樓夢》中飾演她的陳曉旭。陳曉旭2006年在北大演講中關于林妹妹的解讀視頻，前不久上了熱搜。有網友稱贊，“那時候的演員，大概抵得上現在半個紅學家”“原來能演好這個角色，不僅是外貌、氣質，還有内在”“從她身上，能看到一個演員對角色深切的愛”。

“陳曉旭身上具備林黛玉的才情和氣質，再加上她對林黛玉的愛，才能入木三分地去塑造這個角色。”歐陽奮強回憶，“陳曉旭拍《紅樓夢》時隻有十七八歲，她讀了小說後，就愛上了林黛玉，又有文采和靈性，周圍的人也都感覺到她像林黛玉。于是，她向劇組毛遂自薦，還寫了詩。”

“歐陽奮強是天生的賈寶玉嗎？”聽到記者這個問題，他笑了，恍然流露出當年“寶哥哥”的影子，“找我是完全找錯人了。我常開玩笑，王扶林導演看走眼，逼到後面沒辦法，‘濫竽充數’才确定讓我演賈寶玉。”

自嘲過後，歐陽奮強認真地說，自己被确定演賈寶玉，因為導演看中他有戲曲和電影表演經驗，而且外形合适。當時，飾演北靜王和柳湘蓮的侯長榮也想演賈寶玉這一角色，但因一米八的個頭被導演王扶林“嫌棄”。

“賈寶玉不能‘高大帥’，我娃娃臉，1.68米身高正合适，化妝、造型也增強了演員塑造人物的自信。”歐陽奮強說。

陳曉旭像是為林黛玉而生，與她相反，歐陽奮強覺得，自己性格和賈寶玉出入頗大。“我在少年時代是乖乖男，聽話，和賈寶玉完全不像。”在他看來，演員要入戲，需要把自己交給導演。而且，王扶林有很多辦法啟發演員，比如要求歐陽奮強在劇組做惡作劇、整人，把自己釋放出來。“我們為了拍《紅樓夢》在一起吃住好幾年，時間長了，我和劇組成員相處融洽。‘姐姐妹妹’們都進入人物狀态了，凡事會讓着我，我在劇組裡還是比較‘蠻橫’的。”

歐陽奮強參加過中國電視劇最有影響力50個人物頒獎禮，他發現來領獎的都是作品衆多的老戲骨，如陳道明、陳寶國、張國立等，“他們演了好多戲，才得到這一榮譽。”唯有歐陽奮強，靠一個角色“賈寶玉”被觀衆銘記至今，“這是《紅樓夢》本身的魅力，也是一種文化現象。三十多年前拍《紅樓夢》時，技術條件遠不如現在，靠的是所有人敬業、忘我奉獻精神，王扶林用八年心血做《紅樓夢》，最終隻拿了3000元稿酬。我們拍了三年，除了在學習班學習表演，還要學習琴棋書畫，所有工作人員都不談錢。”

“國家隊”為《紅樓夢》歌手起立

無論是徐玉蘭、王文娟主演的越劇《紅樓夢》，還是87版電視劇《紅樓夢》，都在各自領域影響了無數觀衆。歐陽奮強覺得，作品能被這麼多人喜歡，要感恩曹雪芹的創作，也要感謝所有人都帶着敬畏之心創作。

2017年，歐陽奮強與妻子在人民大會堂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務——電視劇《紅樓夢》30年大聚首。這次“大聚首”來了百餘位劇組成員，包括總導演王扶林，作曲王立平，編劇周雷、劉耕路、周嶺，演員鄧婕等。

“《紅樓夢》30年大聚首活動沒有一分錢啟動資金。”歐陽奮強的想法很簡單，把《紅樓夢》劇組的所有演職人員請回來，做一次最全的聚會，他怕到40年時，很多人會等不到。當時，很多演員分散在世界各地，他就一對一地打電話。

最終，消失于觀衆視野許久的數十位熟面孔回歸，讓觀衆感到驚喜，比如從美國回來的扮演秦可卿的張蕾、飾演元春的成梅、飾演趙姨娘的戰愛霞、飾演鴛鴦的鄭铮、扮演紫鵑的徐麗霞、扮演彩雲的李曼、化妝師歐陽新霞，從加拿大回來的《紅樓夢》組曲原唱陳力，日本回來的飾演嬌杏的張麗玲、扮演馮紫英的黃實等。

薛寶钗扮演者張莉由于疾病困擾，在确定歸國日期之後又不得不取消行程。原中央電視台副台長戴臨風的後人、87版《紅樓夢》唯一女性顧問阮若琳的後人、林黛玉扮演者陳曉旭的妹妹陳曉陽等主創成員家屬也全員到齊。

為87版《紅樓夢》演唱歌曲的陳力因乳腺癌動了兩次手術，很多年沒有開唱過，登台前有些擔憂。歐陽奮強勸她，唱得如何不重要，“你隻要往台上一站，就是亮點。”

陳力唱《枉凝眉》，由中國電影樂團伴奏，這也是87版《紅樓夢》使用的配樂團隊。陳力很久沒唱歌了，嗓子不在狀态，樂手們開始不了解她，認為一個老太太唱得那麼糟糕，為什麼要“國家隊”陪她“玩”，但聽到陳力是87版《紅樓夢》歌曲原唱者後，樂手們全體起立為她鼓掌。“這就是《紅樓夢》的魅力。她唱《分骨肉》《葬花吟》時，聲音上不去了，我們又請了歌手吳碧霞幫忙。”

電視劇播出時，他們還沒出生

歐陽奮強與妻子未曾想到，無數90後、00後觀衆對87版《紅樓夢》狂熱着迷。《紅樓夢》30年大聚首活動上，5000多張票瞬間售罄，很多觀衆專門坐飛機回國。有人穿着晚禮服，有人穿着漢服，像是在赴一場盛會，紀念共同的青春回憶。“《紅樓夢》影響了幾代觀衆，也許還因為中學課本有《紅樓夢》片段，老師講解《紅樓夢》時，喜歡放87版電視劇。很多年輕觀衆的父母也是電視劇粉絲，會把這些喜愛分享和傳遞。”

最讓歐陽奮強感動的是，35年來，有上億《紅樓夢》粉絲，不離不棄地陪伴他們成熟、老去。“這是值得珍惜，也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他開設的“歐陽寶玉”公衆号和微博一直在和粉絲互動，分享有關《紅樓夢》的點滴。

歐陽奮強印象最深的是一位70多歲的工程師，兩人一直保持電話往來。每一年春節時，老人都要送歐陽奮強禮物，比如哈爾濱紅腸，還會給歐陽奮強的女兒寄衣服。“老人年紀比較大了，他從我女兒八九歲時開始寄衣服，到現在衣服的尺寸一直沒有變過。”

有位泉州的粉絲得知歐陽奮強過來拍戲，特意陪同他的父母在當地遊覽，還給他們寄福建特産，歐陽奮強的母親則回寄他四川的土特産。

今年9月舉行的陝西大劇院《紅樓夢》35周年音樂會，與五年前一樣，觀衆爆棚、氣氛熱烈，台上從頭哭到尾，台下觀衆也是哭得稀裡嘩啦，連主持人、“王熙鳳”鄧婕的丈夫張國立也深受感染，淚流不止。

歐陽奮強說，“拍攝《紅樓夢》時，我們才二十出頭，像上了一所大學。30年、35年過去了，大家依舊情同手足，像是在赴一場同學聚會。《紅樓夢》做完劇組重聚後，《三國演義》《水浒傳》也做了重聚活動，但能做第二次重聚的，隻有《紅樓夢》。”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施晨露

圖片來源：祖忠人 攝 資料圖片

來源：作者：鐘菡 諸葛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