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莺飛,未央宮裡張燈結彩,鼓樂聲聲,霍皇後風光入主,車駕盛大,衆星捧月。
當白晝熱鬧喧嚣的潮水退去後,孤冷清霜的寒月悄上枝頭,照憐着一個孱弱靜默的四歲稚童。
他叫劉奭,西漢第十一位皇帝,史稱漢元帝,大漢王朝,自他而始,由盛轉衰。
他雖身為天子,卻一生氣運不佳,似總有烏雲籠罩其上,揮趕不去,實是一位可憐帝王。
童年缺愛,孤苦無依其父漢宣帝劉詢一生傳奇,生長于民間,在壯年時突然被迎入宮中,受封稱帝。雖是皇室骨血,但初入王宮,也是謹小慎微,處處受制于權傾朝野的霍光大将軍。于是明知他的結發妻子許平君被霍家毒害,為的是要立霍家的女兒為皇後,他也不得不忍辱負重,照單全收。
這是屬于成人世界的殘酷,然而對于一個年僅四歲的孩童來說,他隻知從此他便孤苦無依,身邊隻剩威嚴冷漠的皇帝父親,和永遠盛氣淩人的霍家人。年幼的心靈遭受了不安和恐懼,便會萬分貪圖溫柔和穩定。于是柔仁好儒,委政宦官,也是命運的必然。
然而漢宣帝很不看好這位太子,屢有廢棄之意。有一次當衆厲色批評他:“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歎曰:“亂我家者,太子也!” 知子莫若父。
他後來用八個字形容自己當皇帝的感受:夙夜栗栗,懼不克任。一位不适合當皇帝的人,卻當上了,這應該就是運氣不佳的開始吧。
即位不佳,災異并臻
黃龍元年十二月(公元前49年),宣帝崩。漢元帝劉奭即位。從此開啟了天災人禍不斷的十六年。即位當年,關東十一郡國發大水,民饑,人相食。
第二年春,隴西地震,敗城郭,毀祖廟,壓殺民衆。同年秋,地震再起,山崩地裂,水泉湧出,北海泛濫,百姓困頓,四處流亡。初元三年,旱災,并珠崖起事,諸縣反叛。初元五年,有“異星”,太陽暗昧,莊稼欠收,寒霜普降。
永光元年,天下饑荒,塞下獸盡,匈奴民饑。永光二年,日食。永光三年,冬,地震。永光四年,再現日食。永光五年,颍川水溢。同年,黃河決口于清河郡,滔滔黃河水,奔流四野,死傷無數。
三年後,再決口于館陶和東郡,淹沒四郡三十二縣,洪水吞沒15萬公頃土地,沖毀官亭民廬4萬多所。建昭三年冬,齊楚地震,雪斷樹木,房倒屋塌。建昭四年,藍田地震,霸水壅塞,堤岸崩潰,泾水阻流。
大自然無情玩弄着漢元帝,他執掌的江山,多災多難,這讓他“戰戰栗栗,夙夜思過,不敢荒甯”,他減省膳食,少用苑馬,撤減樂府,但也不能挽救開國日久,百弊叢生,日益衰頹的大漢王朝。王朝有王朝的周期,曆史有曆史的規律。
決策欠佳,每決必失
元帝“寬弘盡下,出于恭儉,号令溫雅”,他是一個好人,然而他又“牽制文義,優遊不斷”,所以他當不了一個好皇帝。
永光二年秋,羌族叛亂,右将軍馮奉世自薦出征,向元帝索要六萬兵馬。丞相和禦史大夫們不允,說秋收在即,人手不足,隻得出一萬人馬。馮将軍又據理力争,雙方相持不下,元帝也左右為難,無法決策。最後隻得幽幽說出:“就征一萬二,多給兩千吧。”
馮将軍無奈率軍前行,第一仗就被羌兵殺得大敗。急報回京,元帝這才懊惱沒有聽從将軍之言,弄得損兵折将。遂發狠補兵六萬,方才挽回局勢。元帝的優柔寡斷,進退失據,可見一斑。
元帝少而好儒,曾因向宣帝進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而被其父訓斥,“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亂我家者,太子也!”然而元帝還是有他自己的政治理想,他深望天下蒼生都能通曉經中大義,如此,他便以為天下安甯,盛世可望了。
于是,他下令,廣進太學,隻要符合賢良好學的标準,便可不限名額,由郡國舉薦,入長安學習。然而元帝空有理想,沒有付之實現的合理規劃,緻使幾年後,因财力不足,這一設想也隻成設想而已。
失之交臂,昭君出塞
“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僞;六親不合,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如果一朝天子優柔寡斷,那麼大臣中必定藏着果敢勇毅之人。
建昭三年,西域都護甘延壽,陳湯先斬後奏,假傳聖旨,發西域屬國兵士,誅殺郅支單于。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經付誅,便歸化慕義,叩首朝觐,以求和親。
為保邊陲長無兵革之事,元帝“賜單于待诏掖庭王嫱為阏氏”,并改年号為竟甯。此時的漢元帝才發現,昭君竟然國色天香,并被後世歸為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
多少人千年一遇的美事,硬生生地被宮廷畫師給畫沒了。這麼背的運氣,在千古帝王中,也是難得一遇的吧。也正因為此,其他三大美女都被看成權力鬥争的工具,而隻有王昭君的身上,帶着一種民族的大義,讓後人無盡敬仰。
據前人統計,兩千年來,關于詠王昭君的詩詞就有七百多首,小說戲曲約四十種,涉及到的著名文人約五百餘位。最有名的當屬杜甫的《詠懷古迹》: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但孫蕡的詠史詩《昭君》,則非常有創見,且不落俗套,故一并錄下:
莫怨婵娟堕虜塵,漢宮胡地一般春。
皇家若起淩煙閣,功是安邊第一人。
昭君出塞這一年,漢元帝悲傷之餘,也終于走完了他運氣欠佳,戰戰兢兢的可憐人生。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如果宣帝當初另立了淮陽王為太子,而讓劉奭安心做一個鼓琴瑟,吹洞箫的閑人,那或許清風明月,舒舒未央,豈不人間美事。
天意從來高難問,人情老易悲難訴。願他來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作者-
張佳,85後,畢業于佩魯賈大學,喜愛讀書寫作,近來癡迷于讀帝王人生,寫就帝王系列,與諸君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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