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原名岐,字飛卿,太原祁縣(今屬山西)人,是唐代著名的詩人、詞人。其詩歌風格清新,感人,在詞史上,與韋莊齊名,并稱“溫韋”。
溫良如玉,庭院深幽,筠竹青青。初看溫庭筠這個名字,不禁讓人感慨:究竟是怎樣的翩翩公子,才能配得上這樣詩意盎然的名字?
翻開曆史的長卷,真相卻令人慘不忍睹:這個被賦予了美好想象的名字,主人卻是一個相貌粗俗的猥瑣男,酗酒、作弊、自負、狎妓……,總之,全天下女性都鄙夷的惡行,全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然而,這并不能阻止他成為一位玩世不恭的天才。
他寫過很多脍炙人口的詩詞,比如: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小山重疊金明滅,鬓雲欲度香腮雪——《菩薩蠻》中的這句詞借着《甄嬛傳》的走紅,也算是傳遍了大江南北。
如果問誰是晚唐最悲催的詩人,溫庭筠絕對可以排進前三。他長相奇特,貌若“鐘馗”。連續多年被剝奪進士考試資格,十年内四次應考不第,到花甲之年才當了個從六品學官,人生的大部分時間混迹酒肆青樓。但他幾乎窮盡了文人能有的技能,不僅吹拉彈奏音律辭賦,無所不通,他還喜歡譜曲,不知不覺間,竟然成為一種新的抒情詩體的奠基人和開拓者。
雖然溫庭筠也寫過幾首比較知名的古詩,但是他在詩壇的名氣隻能說是平平無奇。真正令溫庭筠聞名遐迩的,是他的詞。不誇張地說,溫庭筠就是詞壇的“開山主”。在他之前,詞最多算是曲的附庸,内容盡是些市井俗詞,完全沒有獨立成章的價值。而溫庭筠寫詞,用詞精美華麗,讓詞本身也成了具備文學價值的形式。而且,他開創了一種全新的陰柔詞風,多以描寫閨房女性為主,後世稱之為“花間詞”。《菩薩蠻》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溫庭筠才情如此之高,卻數次科舉都不中。不是他不擅“應試”,而是壓根沒人願意錄用他。說起來溫庭筠并不算出身底層,他的先祖溫彥博曾是唐太宗朝的宰相,五年前去世的宰相段文昌,與他父親是至交好友,生前對他也頗多關照。
隻可惜,這樣顯赫的人脈,溫庭筠卻沒能利用,所以他參加過的科考,都以落榜告終。究其原因,與他自身的缺陷是分不開的。溫庭筠和同時代的浪蕩公子一樣,特别愛逛青樓,幾乎天天去喝花酒。這些事被抖到了唐朝輿論場上,試問哪個朝廷容許這樣的人為官?
或許是出于對科舉的嘲諷,這個三番五次落榜的愣頭青,屢次破壞考場紀律,成了曆任考官的心頭之患。
溫庭筠有項本領:考試時不用打草稿,将手籠在袖子裡閉目養神,雙手交叉一次就能出一韻,待八次交叉後就能交卷,這時遠遠不到考試結束時間,故而人稱“溫八叉”。
溫庭筠的腦洞很清奇:既然我這樣有真才實學的人都考不中,我就想方設法讓那些不學無術的纨绔考中,看到底是打誰的臉!
溫庭筠曾經在一封求職信中寫道:“射血有冤,叫天無路……”如果單單因為不良嗜好,便前程盡斷,也許确實有些冤枉。事實上,溫庭筠也得到過一展抱負的好機會——到宰相令狐绹家做幕賓。令狐绹才情雖不算高,但也算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溫庭筠偏要對旁人說:“令狐绹做宰相,是辦公室裡坐了個不識字的将軍。”宰相躬身請教,溫庭筠也要語帶嘲諷地說:“您工作之餘,還是讀點兒書吧!”他還甚至在皇帝面前公開“檢舉”,說令狐绹遞交的詩文是由自己代筆的。多年以後,當溫庭筠流落江南打算求見時,令狐绹大門緊閉,謝絕見客。如此落得潦倒而終,怕是也不算冤枉了。
一般人會覺得,這麼一位牙尖嘴利的花間浪子,寫起“情”來即使不至于濃重豔麗,至少也不會清疏淡雅吧?還真沒有,溫庭筠寫情感,其實很含蓄。我們用另一位“花間領袖”,也就是寫“垆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那位詩人韋莊來對比看看。同樣是寫思鄉情,韋莊會直接坦白“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但溫庭筠卻要先把景搬出來,在畫樓上眺望一下“芳草江南岸”,再暗暗地反問一句“此情誰得知”,可謂迂回婉轉。
旁人作詩,常是觸景生情,由“舉頭望明月”之景,轉到“低頭思故鄉”之情。溫庭筠也生情,但絕不明說。甚至你看完整首詞,連一個表“情”的字眼都找不出。還是拿比較熟悉的《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來看。這首詞描寫的是一個女孩獨坐閨房,渴望戀愛的思情。溫庭筠先是用“晨光時明時暗”的景緻,制造出寂靜、朦胧的氣氛,再用“鬓雲欲度香腮雪”描寫女主人的美。緊接着,他開始剪裁女主的一組動作:“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這一系列景的組合讓人心生疑惑——如此雍容美麗的女子,人面都快與花融為一體了,為何充滿倦怠?到最後,還是寫景,但情已漫溢:“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鹧鸪。”衣服上金線繡成的鹧鸪都成雙成對,而我梳洗打扮,究竟是為了誰?整首詞全部都是意象和景象的拼接,沒有一字明确抒情,但女子的思情早已不言而喻。詩家又将這種含蓄的修辭手法稱為“意象組合”。
現代人提起溫庭筠,最愛炒的還是他和魚玄機的“绯聞”。魚玄機年輕時,确實非常仰慕溫庭筠的才華。很多人從魚玄機兩首“寄飛卿”(溫庭筠,字飛卿)中,讀出了暧昧情愫。但在溫庭筠的詩中,全無半點兒女私情,哪怕是被傳“為魚玄機所作”的《送人東遊》詩,也很難從“何當重相見?樽酒慰離顔”中解出“愛情”。或許大家對“才子遇佳人”總有些美好的期許,可惜于史無據。
溫庭筠的所作所為在當時引起了轟動,他是在以一己之力向唐朝的科舉制度抗争,這無疑是以卵擊石。且此事代價過于沉重,這類譏諷時政的作品惹惱了豪強權貴,更為執政者不容,終于,一紙貶書,使得溫庭筠再一次元氣大傷。這一次對他的打擊尤其沉重。鹹通七年,年事已高的溫庭筠在去往貶所方城的路上抑郁而死。一代才子,困頓失意而亡。
溫庭筠的一生是潦倒的,是失意的。他也想光耀門楣,但是現實并沒有給他機會。他不是沒有才華,而是太有才華了。都說他是側詞豔曲,但是在很多情境下,他隻能寫那種詩啊。大唐的精神已經轉移到了閨房了,他能怎樣?這些也是他展示才華的方式與途徑。
溫庭筠一生落魄,他是仕途的失敗者,卻成為文學領域的人生赢家,他逝世七十四年之後,一個叫趙崇祚的人編了一本名為《花間集》的書,在1900年敦煌石室藏《雲謠集》發現之前﹐《花間集》被認為是最早的詞選集。其中收錄溫庭筠的作品達六十餘首。
他被後人尊為“花間詞派”之鼻祖。大唐辜負了他,而我們不會,願更多人知道這個至情至性、放蕩不羁的狂傲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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