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煙雨客
範進中舉,古代讀書人宿命的一個縮影,悲涼與荒唐,無奈與前行,在時代的溝壑中,至今依然清晰,讓人感慨不已。
人生,有着太多的歧路,卻隻有唯一的選擇。去往何方,每一個路口,都有無數人曾在長夜自問,難以取舍。
《儒林外史》的作者吳敬梓,書中有一首詞叫《秦時月》:
人生南北多歧路,
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百代興亡朝複暮,
江風吹倒前朝樹。
功名富貴無憑據,
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
濁酒三杯沉醉去,
水流花謝知何處。
這首詞淺顯易懂,卻内蘊深刻。人生無處不面臨選擇,将相神仙也不過是凡人來做。王朝的興亡,一如朝暮更叠,前朝的樹,很快就在江風中倒下。功名富貴無從預料,費盡心思,也隻是徒勞時光。
在詞人看來,還不如喝幾杯濁酒,獨自沉醉,管他水流花落歸何處……
吳敬梓在書中表達科舉制度帶給士子的束縛與損害,範進的悲喜劇,已經超越了考試本身,人性的碰撞,引人深思。
魏晉時候的阮籍,走到歧路的盡頭,再也無處可走時,總會痛哭一場而還。他的馬車上有一把鐵鍬,他對仆人說,“死便埋我。”這份豁達,又豈是醉心名利之人能夠體會?
唐代鄭谷在《淮上與友人别》中,也感慨歧路的分别。
揚子江頭楊柳春,
楊花愁殺渡江人。
數聲風笛離亭晚,
君向潇湘我向秦。
這歧路,一分手便是天涯。江頭春色、楊花柳絲、離亭宴餞、風笛暮霭,如此美好的景緻,讓離别的黯然神傷,更加讓人傷感。此後的長路,該是何等寂寥啊,再也不能結伴同行,隻有漫無邊際的愁緒,長随左右。
對這首詩的評價褒貶不一。《詩境淺說續編》:送别詩,惟“西出陽關”,久推絕唱,此詩情文并美,可稱嗣響。楚澤揚舲,秦關策馬,飄零書劍,各走天涯,與客中送客者,皆倍覺魂銷黯黯也。《唐人絕句精華》:明胡元瑞稱此詩有一唱三歎之緻,許學夷不以為然,謂此詩“氣韻衰飒”。
其實,晚唐詩作大多氣韻衰飒,這是因為唐末國勢衰微,亂禍頻繁,自然入詩。
西洲曲
南北朝 · 佚名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南北相望,思念纏綿。這份愁緒,是因為不見。詩人希望大風可傳情,一夜吹夢到她枕邊,陪她再采蓮,賞亭亭荷花。如此,一切相思也都有了歸宿。
浮雲作雪,世味成茶。不待歡笑聲歇,就已兩鬓染霜了。
攤破浣溪沙·病起蕭蕭兩鬓華
宋 · 李清照
病起蕭蕭兩鬓華。卧看殘月上窗紗。
豆蔻連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
終日向人多藉藉,木犀花。
與趙明誠伉俪情深的李清照,在他走後的餘生裡,再也沒有了昔日的歡笑。她卧看殘月,無人潑茶,枕邊有書,卻心思恹恹,隻待風雨至。最讓她喜歡的是,門前的木樨花陪着她度過晨昏,也算是一絲俗世的慰藉吧?
世間再無趙明誠,酒意詩情誰與共?李清照感歎在這人生的歧路上 ,“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可縱使當初珍惜每一寸時光,待生離死别,依然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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