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碗
原創不易,抄襲必究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在程英看見那個武功不凡、模樣俊俏,帶着幾分頑劣與桀骜的男子時,她滿心笃定:這就是當年在嘉興破窯救過自己與表妹的少年。
好像有人把她的心井一下子解封一般,在楊過昏迷那一夜,她守着案牍一遍遍寫下“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寫了撕,撕了寫。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這便是她一生情感最外露的時刻。
程英在女性角色衆多的《神雕俠侶》中,非常不出挑,甚至是楊過一衆愛慕者中,最沒存在感的一個。
論長相武功,比不過出塵絕世、萬中無一的小龍女;
論豪爽活潑,她比不上愛恨寫在臉上的陸無雙;
論貞烈決絕,絕情谷中的公孫綠萼顯然比她孤勇多了;
再者家世地位,她自然比不上襄陽城城主大女兒郭芙;
就連機靈可愛,她都不如最後出場的郭襄。
然而程英就是神雕中最“不偏科”的女子,雖然沒有哪門能考滿分,卻科科都在八十五分以上,說她不優秀,多少人不服。
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了。
當年李莫愁大鬧陸展元喜堂被挫,十年約定過,被迫允下十年間不再犯。李莫愁帶着隻增不減的憤恨前來尋仇,不料陸展元夫婦早已經去世,她恨到掘墳挫骨揚灰,恨到屠遍陸家莊。
那時候,寄養在陸家莊的程英恰巧遭遇變故,倉皇中帶着表妹藏到嘉興破窯中。
這破窯也是有主人的,那是個鹑衣百結卻油腔滑調的少年,嚷着自己剛抓的雞被他們吓跑了。少年楊過想救兩個小丫頭,卻毫無功夫傍身,索性死皮賴臉抱住李莫愁,纏住她放人。
...
短短數日,過去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表妹陸無雙被李莫愁擄走,自己在瀕死之際被“青袍怪人”出手相救,那個白淨痞氣的少年,不知去向。
命運捉弄,讓原本形單影隻的程英像足了一朵無根的浮萍。彼時黃老邪念在小丫頭聰明通透又沉靜慧思,收做了關門弟子,傳授奇門遁甲之術。
桃花島中,寂寥十年;歲月淺淺,紅塵滾滾。她那在時心無旁骛地練就一身武藝,全然不知未來會遇到什麼。
程英小時候便頗有幾分少年老成,表妹天性豪爽驕縱,平時小打小鬧偶爾闖禍,全憑程英壓陣。
也正是她這份老成的心思放不下,學成後,程英懇求師父出島,去尋她的表妹。
她不愛出挑,不喜熱鬧,僅一身青衫,一柄長蕭,拿上蓋住大半張臉的銅面,在入江湖。
說不上那時候她在想什麼,偌大的江湖與她而言更像一個集市,來便來了,總是要走的,不想留下什麼,面具便是最好的證明。
也許金庸不舍得程英的一生如白開水般寡淡無味——她在尋妹妹的路上,與重傷的楊過相遇了,于是便有了開頭那一幕。
她心中歡喜,心中恨不得山呼海嘯、澎湃碎石。一切湧動化作一曲《淇澳》,婉轉含蓄。
是啊,最襯她的男子必是飽讀詩書,豐朗俊逸波瀾不驚的,如象牙般被細細雕琢觸手溫潤的。
總之不會是楊過這個潑皮。
可惜就是。
她好怕身旁的妹妹與楊大哥聽懂自己的心思,倏地換了曲子。她一眼望穿無雙眼裡的熾熱,于是她把那張面具不止戴在了臉上,也裹在心裡。
能說程英對楊過不好嗎?
程英溫柔體貼,一字一句總能說到楊過心裡去,她勸他安心養病;她把自己制的新衣收起來,替他漿洗小龍女縫制的舊衫,她沒有一刻不在尊重對方的感情。
是大方得體,是體貼周到,是克己複禮,是最周到的陪伴,是最潤物無聲的深情。
她與情敵相遇了,見到小龍女的那一刻,她眼神閃過的隻有一絲寂寥便柔柔開口:“龍姑娘真美,也隻有這樣的人方才與楊大哥相配。”
楊過對她,敬重太多、信任太多,以至于當他一心求死,隻有程英能夠好好相勸,讓他咽下斷腸草,等待十六年之約。可惜啊,這也注定,是無愛的。
衆人散去,各過各的日子,誰能在别人的故事裡呆半輩子呢,可是程英願意,她與無雙留了下來,日夜陪楊過坐着。看絕情谷升起的薄霧,臨谷間吹來的南風;夜裡吹箫伴月,相望無聲,這一眼便是萬年。
楊過不渣,沒給兩個姑娘半分期待,他提出要與她們結拜。
陸無雙依然把難過寫在臉上,而程英眼裡閃過星星,笑着接住:“好啊,咱們有這樣一位義兄,豈非求之不得”。
愛不到,不勉強,并非所有事都要擁有。程英就這樣輕輕松松接受了“二妹”的身份。
當楊過不辭而别,她便淡淡地說:“你瞧這些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複如斯。”人來了,我歡喜,人走了,我等待,聚散有時而已,随緣東西而已。
隻是那滴眼淚在無雙啜泣時,也暗自流下了。
講真,看原著時,多希望程英也能如此潑皮無賴或肆意無畏一次,可她總是斂着自己的愛戀,太懂事,太識大體。她曾暗暗把自己比作落花,不過“流水無情,落花有意”,那結局是可想而知的,維持住這一份兄妹情不好麼?
十六年後,相逢襄陽,她不再是妙齡少女,琯起青絲,淡淡一笑看着小龍女與楊過的重逢。
往後,真的便是江湖難再會。
程英這個角色,金庸很偏愛,極盡筆墨之能,将她寫作“有幾分小龍女的神韻,卻又頗有不同;更不似郭芙嬌豔逼人,如同火炭般刺目。她的美是如玉般溫潤雅緻的美,一身青衫雖是布制更顯得她身材窈窕纖細,婀娜多姿,十六年後的程英依然嬌臉凝脂,眉黛鬓青,她的美貌并沒有褪去,反而經過歲月的沉澱,更襯秀雅。”
可她的故事,到此結束了。
她的一生,除卻陸家莊一役,便是平穩順遂到底了。
那麼平淡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
她與楊過都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他們都曾見過人情冷暖,卻抱有赤誠。
然而楊過選擇的是反抗——散漫自由,不拘小節;而程英選擇化成流波——遇石讓路,遇澗分流,卻始終如水般心思清明澄澈。
她愛他,像愛着自己的另一個人格;她愛他,像愛着自己從未嘗試過的生活。
最後,她帶着這份愛,與無雙及傻姑隐居嘉興南湖。
有人說那是因為楊過生身父母長眠于此,嘉興左右是他的一份牽挂,我更願意相信,程英是想守着兩個人的初見,用那一段屬于他二人的短暫時光,浸透自己的一生。
野史提及,程英臨死之時吩咐養子傳的後代至少要一個姓楊,以寄托對楊過的思念。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一腔深情一句話,一句話已,夠她走完一生。
END
半碗:多平台作者,減肥隻吃半碗的老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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