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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井真實故事大全
荒井真實故事大全
更新时间:2024-07-17 15:21:53

荒井真實故事大全(一口無人敢靠近的井)1

本故事已由作者:栩茹升,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藥引

“七日期限已至,讓你尋正月生的豆蔻女子可有着落?”鳳芸高挑着眉瞅了一眼弓腰的巧婆。

“找……找着了。”巧婆稍稍轉身朝屋裡喚道,“妙語,出來吧。”

一個妙齡少女從門扇後緩緩走出,她低着頭像是有些怯生。

“擡頭讓我瞧瞧。”鳳芸走近了一步,“多大了?具體生辰何日?”

妙語擡起了頭,隻微低水潤的眸未瞧着鳳芸,低聲道:“來年正月十五便滿十四了。”

“長得倒有幾分姿色。”鳳芸話裡帶着幾分妒意,又把巧婆喚到一邊道,“她當真是我要尋之人?”

“老婆子多年來在城内接生無數,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大少奶奶不就是信得過才讓鳳芸姑娘來找我尋人的?”

巧婆不自然地笑着,又特意壓低了聲,“這姑娘自小沒了爹娘,别看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做事卻很是勤快,且她來時我已驗過身,确定她還是處子,至今仍未有月水,正是大少奶奶所尋之人。”

鳳芸又瞟了一眼妙語:“讓她收拾好便與我回府。”

“哎,是是。”巧婆不禁捏了把汗,将妙語拉回屋,“該說的都已說了,去了趙府一切便聽由安排罷。”

“是。”妙語便攜着早已收拾好的衣物随鳳芸離去。

鳳芸是由後門把妙語帶回趙府的,她将妙語帶去一座小偏院裡,偏院内枯草叢生,屋子裡外布滿蛛網灰塵,看樣子已有些年頭無人入住。

“我先說好了,大少奶奶雖特意将你找來供你吃喝、供你住,但也别以為能像菩薩一般被供着什麼都不做。”

鳳芸指着院内水井旁早已堆放的髒衣物,“把屋子清掃過後便将那些都給洗幹淨,今後府中下人的衣服都由你負責。放心,既然做了事,每月府中丫鬟們領月錢時自然不會虧了你一份。”

“是,鳳芸姐。”妙語依舊低着頭,斜了一眼屋外的水井,井口旁布滿青苔,新置的打水桶與井繩擱在旁還未系上,那口井就像是塵封多年後特意為她而重新開啟。

妙語轉身欲要整理屋内,鳳芸又把她叫住:“聽巧婆說你已無父無母,若是這些日子表現足夠令我滿意,過後請求大少奶奶留你在趙府長久做事也不是毫無可能的,你來此切記暫時不可向任何人聲張。”

“是。”

“不過除了大少爺,老爺和二少爺常年在外到年也不定能趕回來,所以你一般是見不着他們的。”鳳芸又刻意尖聲強調,“還有在小少爺面前也絕不能提及任何。”

“妙語明白,往後便有勞鳳芸姐多多關照了。”

妙語雖與身為趙府大丫鬟的鳳芸一般可以一人一屋,甚至說特殊到這座荒廢的偏院隻屬于她一人,卻沒有因此被優待。

她心裡明白的很,她來趙府為奴為婢,而他們隻是想取她初通經血做紅鉛藥引。

此後她白日隻待在偏院為趙府下人浣衣,夜裡則數着房梁發出磨人的“咯吱”聲輾轉反側,那猶如磨刀之聲在寂夜一下又一下傳入耳中,她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就好像要被一刀刀磨平後方能入眠。

半夜她總不自覺驚醒,似是夢裡聽到有人喚她,又好像不是在喚她。

恍惚間有一黑影晃過窗邊,再認真看時,隻見月下樹影婆娑,卻仍隐隐覺着暗處有雙眼睛盯着她。

如今她在府中隻見過鳳芸,而鳳芸每回送來髒衣物都會問她:“妙語,月水來了沒?”

她隻搖頭:“還沒。”

原本每日一問,後轉三日一問,問的次數多了仍毫無結果,之後妙語隻要見到鳳芸,未等已不耐煩的鳳芸開口,她便學會察言觀色自覺地報道:“鳳芸姐,還沒。”

鳳芸隻能把已到嘴邊的話收回,甩下衣物便匆匆離去了。

2.鬼院

一個月後,入冬轉冷。

鳳芸如期給妙語送來月錢,妙語終是忍不住問道:“鳳芸姐,為何我至今在府中未曾見過其他姐姐?”

“此處為趙府最靠後的院落,平日無事隻有我會過來,自然不會見到,你是待的有些生悶了?”

“是有一些,但我絕不是抱怨。”妙語聲音忽然高了起來,卻又很快低了下去,“隻怪我自小生在郊野鄉村,一下沒能适應這僅有幾面白牆圍成的院子。”

“你到府中已有月餘,待在此确實難為你了,近幾日我便向大少奶奶說明,看她能否許你去前府幫忙做事。”

“多謝鳳芸姐。”妙語這句謝話說的與往常一樣平淡,以至于讓鳳芸一度以為她其實并不愛笑甚至是從不會笑。

鳳芸也沒道出過多疑問,放下月錢便折回了前府。

是夜,妙語不像以往那般早早熄燈上鋪,她捂着小腹匆忙來到床後牆角翻出一個藥瓶,那是她來時便偷偷藏好的。

藥瓶裡裝着許多顆紅豆大小的赤色丹藥,她隻取出一顆生服,扭頭間看到床後隐蔽處竟貼有一張奇怪符箓,她以為是普通驅邪所用便湊近去看,此時從屋外可以清楚看到她被燭光映照的鬼祟身影。

突然,井口處傳來窸窣異響,她又立馬警惕起來,快速将藥瓶放回原處後,舉起燭燈小心翼翼地開門走了去,決心定要抓住那半夜折磨她的夢魇。

當她走近水井,隐約看到井後草堆有一人影,便緩緩道:“何人在此?”

她身上穿的單薄,忽明忽暗的燭火在她被凍紅的臉旁搖曳着,細弱的聲音在冷風中有些顫抖,此番模樣于寒夜裡望去透着一股陰沉。

“鬼啊!”躲在草堆旁的少年終于抵不住内心的恐懼跑了出來。

“站住!”妙語的話似乎很管用,少年立即站着不動了,“轉過身來,”少年又乖乖地轉過了身,“你且看仔細些,我是人是鬼?”

少年挪着小步靠近,并試探性地伸出手指觸碰妙語的臉,隻一下便縮了回去,退一步驚恐道:“涼的!”

“這大冷天被風吹着能不涼嗎?”妙語毫不避諱地用她冰涼的手抓住少年溫熱的手,然後貼在她的脖子根,“這裡,這裡就不涼了吧?”

“是……熱的。”少年神色尴尬地緩緩收了手。

“你是海軒小少爺吧?”在少年轉過身時,妙語早已透過微弱燭光逐漸看清他模樣,估摸趙府中模樣秀氣且衣着華貴的少公子,便隻有大少爺趙暢與大少奶奶康菊所生的小少爺趙海軒了。

“你認得我?”趙海軒詫異。

“雖頭一回見面,但不難猜出。”妙語則淡然。

“那你是何人?為何天黑于此?”

“我乃府中新來的浣衣丫鬟,鳳芸姐把我安排在這院屋住下自然會在此,反倒是海軒小少爺夜裡偷摸跑到下人住處有何意圖?”

“我能有何意圖?不是,你說鳳芸竟把你安排在‘鬼院’住下?”趙海軒又一次詫異。

“為何稱此處為‘鬼院’?”妙語依舊淡定從容。

趙海軒神秘兮兮道:“我也隻是自小聽聞這院子裡鬧鬼,所以已多年無人入住。”

“海軒小少爺既害怕為何還敢隔三差五獨自前來?”

“我雖好奇,但也沒閑工夫常來此,年秋至今隻今夜來過。”趙海軒急于解釋,“我亦并非害怕,隻你方才模樣着實吓人,我才忍不住叫喊。”

妙語看他不像撒謊的樣子,難道“夢魇”隻是假象?

便道:“鬧鬼恐是虛傳,今已看到此處除我并無鬼怪,海軒小少爺還是快回吧,若讓大少奶奶發現,你與我怕是都得遭罪。”

“小少爺,可算找着你了。”這時鳳芸提着燈籠尋到了此,還挎着一件深色鬥篷,她連忙上前給趙海軒披上,“天冷夜了快回屋吧,否則大少奶奶知道又該罵了。”

趙海軒此刻望着妙語已無最初的恐懼,隻見妙語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便拉長了聲:“唉,真沒勁。”故意将肩上鬥篷甩落後大步離去。

鳳芸望向落地的鬥篷眼裡透着失落,拾起鬥篷狠狠瞪了妙語一眼欲言又止,提着燈籠一路小跑跟上了趙海軒的步伐。

而此刻手捧燭燈仍停留寒風中的妙語,臉上似是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陰厲。

3.主仆

趙府大少奶奶康菊屋内,煙霧四處彌漫,靠窗的安神香即将燃盡。

“大少奶奶,大少爺讓奴婢傳話,說他今夜仍在書房過夜,讓您早些歇息調養好身子。”鳳芸正為康菊揉肩捏背。

“我這身子豈是早歇息便能好的?也罷,這些年早已習慣,他不想回便不勉強。”康菊的聲音有些憔悴。

“您不必為身子擔憂過多,如今咱們已尋得正月豆蔻女子,有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靈丹妙藥,之後不僅不用再長年喝藥,或許還能因此永葆容顔。”

“說的倒是輕巧,她那月水何時可至都是未知,說實話阮神娘所言可信與否,我至今仍有存疑,總擔心……”康菊眉頭擠着愁緒,未繼續往下說明。

鳳芸便接上康菊的話:“您始終覺着阮神娘所言偏方不過信口胡謅嗎?若是如此您大可不必擔心,奴婢此前打探得清清楚楚,阮神娘于江湖行走多年救人無數,名聲早已遠揚,奴婢也是費了好大勁才與她見上一面。”

“聽聞她總戴着一張奇怪的鐵皮面具?”

“她隻是不喜在外人面前露面罷了。”康菊忽而側了身,鳳芸便停了下來,“是鳳芸捏的不舒服?”

“罷了,全當我多慮。”康菊閉着眼擺手慢聲道,“今夜就捏到這兒吧。”

“是,大少奶奶。”鳳芸望向已燃盡的安神香,随即去把打開的窗縫合上。

“鳳芸,”康菊仍側身在榻邊閉目,“新來的丫頭可有老實待着?”

“還……還好。”鳳芸心虛不已。

“何為還好?你吞吞吐吐的是有事發生?”

“奴婢該死,方才瞞了您。”鳳芸最經不住康菊的連連疑問,慌忙跪下了,“小少爺今夜突然跑到偏院還見着了那丫頭,小少爺怕您責罰,才讓奴婢不與您說起。”

“大膽!”康菊猛然睜眼,坐起身那一瞬臉色煞白,帶着怨氣反問,“讓你瞞着便繼續隐瞞得了,為何又肯與我說了?”

“奴婢不敢。”鳳芸慌張道,“大少奶奶萬不可動怒,以免頑疾加劇複發。”

康菊深呼着氣平複情緒,又轉而平和道:“鳳芸,你說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奴婢自十一歲便跟随大少奶奶,”鳳芸顫着聲,“已有十個年頭。”

“原來你還記着。”康菊輕笑,“想想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為你尋一戶好人家了。”

“大少奶奶對奴婢多年的恩情,奴婢永生難忘。”鳳芸此刻眼中泛淚,“奴婢願意一直侍奉在大少奶奶身側,還請您不要趕走奴婢。”

“既知是恩情也清楚是主仆,便别妄想僭越這層關系。你喜歡海軒我心裡明白得很,這種事我也比你看得多,但我必須提醒你,在趙府你們之間絕無可能!”

康菊撫了撫跪在她面前的鳳芸面龐,“多麼楚楚可憐的一張臉,就跟‘她’當年一樣。”

說着她已面露猙獰,恨不得把撫在手裡的臉給捏破。

“大少奶奶大可不必如此防着奴婢,您既看出奴婢心思,也定曉得小少爺對奴婢絕無男女之情,所以奴婢才把這份情感藏着從未想過僭越。”

鳳芸埋着頭并用懇請的語氣,“您不如多提防偏院裡的丫頭,奴婢還不知她今夜與小少爺究竟說了何事。”

康菊一怔,把手松了開:“明日把她叫到前府來見我,這麼久也該是時候會會這與我有緣的藥引之身了。”

鳳芸埋頭嘴角一勾,慢聲道:“是。”

4.雪連

“雪連。”

“雪連。”

“雪連……”

妙語被屋外幽幽傳來的老婦之聲猛然驚醒,此時五更剛過天微亮,她躺在榻上緩緩扭過頭,她終于聽清也辨清那并非夢,紙窗外正有一黑影徘徊,還時不時扒着窗邊似要闖入,她不禁揪起被褥緊張起來。

屋外黑影遲遲不肯離去,妙語隻能鼓起勁順着外頭亮光踱步摸索至房門,然後輕輕開出一條門縫往屋外左右探視。

“雪連!”老婦笑着臉猝不及防地湊近門邊。

“啊!”妙語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喚吓得立馬關上門,她倚靠在門邊平定心緒,那張布滿皺紋的恐怖笑臉仍在腦中清晰浮現。

丫鬟冬玉聽聞妙語驚叫聲由院外跑了進來,松了口氣:“老夫人您原來在這兒,可讓人一番好找!”

“我找雪連,她回來了。”

“雪連不在此,您定是看錯了。”

原來妙語看到的隻是老夫人,可鳳芸從未與她提起府中還有一位老夫人,她也以為老夫人早已去了,迫于形勢她又再次将門打開,心裡緊繃的弦已逐漸調整放松。

“雪連。”老夫人笑臉盈盈地伸出骨瘦的手握住妙語。

“老夫人,奴婢不叫雪連,而叫妙語。”妙語沒有立即推開老夫人,反而刻意表現出一副親近人的模樣。

“你是雪連為何不願承認?”老夫人焦急地揪着妙語衣袖,看樣子就像失了心智,又指向一旁的水井瞪着眼并壓緊嗓子,“雪連,你千萬不要靠近那口井,它會害了你的。”

“老夫人,您又吓唬人了。”冬玉連忙拉住老夫人,又對妙語道,“姑娘對不住了,老夫人早年患了癡症,性子時好時壞,過去的人事她都清楚記着,而最近發生的卻總遺忘,還習慣胡言亂語,你别往心裡去。”

接着她又朝院外喊着,“月萍,老夫人在這裡!”

外頭的月萍聞聲,手忙腳亂地跑了進來。

冬玉随即指責:“教你這麼久了,在府裡帶個人都看不緊,且你這個月已不是頭一回把人給跟丢了。冬至一過我便到了年紀離府,你讓大少爺如何安心把老夫人交由你照料?”

“對不起冬玉姐。”月萍隻能委屈巴巴地低頭認錯。

“與我道歉有何用?罷了罷了,幸好老夫人安然無恙,趕緊先把她扶回去,别讓她在此逗留過久。”

“是,冬玉姐。”月萍轉而對老夫人道,“老夫人,奴婢帶您去找雪連。”

一聽到“雪連”的名字,老夫人點頭便随月萍離開,臨走前她又忽然回頭對妙語留下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傻笑,而這個笑竟有那麼一瞬讓妙語不寒而栗。

妙語在旁已觀察幾人片刻,許是自己多想,畢竟一個癡呆之人言行怪異不足為奇,眼看月萍與老夫人已離去,她才向冬玉試問:“請問這位姐姐,方才說的雪連究竟為何人?”

冬玉向四周望了望,低聲道:

“她的名字是趙府禁忌,府裡隻有老夫人才會提起,既然老夫人如今将你錯認成她,也隻能與你說明一二。我隻大緻聽說雪連曾是趙府的大丫鬟,此前一直侍奉在老夫人身側,老夫人對她很是喜歡,過後發生一些事迫使她離開了趙府,從此不知所蹤,而過去此處便是她在府中所住。話說自她離去便再無安排下人入住,你為何此時出現于此?”

“是鳳芸姐讓我住在此處的。”又是聽到同樣的疑問,妙語隻能如實回答。

“因老夫人狀況特殊,我與月萍都住在她側屋,此前是有聽說府裡招來新丫鬟,未曾想會讓你住在此。”

“許是其他院落已無多餘空房,才不得已将我安排至此。姐姐方才說雪連多年不知所蹤,難道趙府未曾命人去找尋?”妙語試圖将話題重新轉回雪連身上。

“已是十多年前之事,那時我還是個滿地跑的小丫頭,趙府是何地都不清楚,又怎會了解過多?”經妙語一問,冬玉又忍不住多嘴,“這些天你在夜裡是否有聽到房梁發出奇怪聲響?”

“是有聽到,那……”

“那便對了!”冬玉激動打斷,“據說雪連壓根從未離開趙府,而是在這屋的房梁上自缢死了!因她冤魂不散才夜夜在房梁磨聲鳴冤,你……難道不害怕?”她見妙語臉上毫無波瀾,甚是訝異。

“我本應恐懼,可我與雪連無冤無仇,即便真的有她冤魂于此,她也不會找我尋仇才對。”

冬玉僵着臉笑:“你的心可真大。”

5.心病

随後妙語把冬玉送離了偏院,她對方才冬玉所言的雪連自缢後冤魂不散之談并不可信,其實她當時是想說,那房梁怪異之聲不過是蛀木蟲啃食梁木時發出的聲響罷了。

當她回頭途經水井時,想起老夫人對她說的那番話,不由得一步步靠近井邊,而後扶着井口望到水井深處陷入一陣沉思。

井裡的水面平靜異常,倒映着逐漸敞亮的天,晃眼間她似是看到水中正緩緩浮現一個倩影,她詫異低聲道:“娘?”

“妙語。”

身後突然傳來的一聲叫喚,驚的妙語踩到青苔一個打滑差點摔到井裡,此時井内又隻剩平靜水面,她連忙往回仰轉過身,隻見鳳芸捧着髒衣物已來到她跟前,便道了聲:“鳳芸姐。”

“你在井邊愣了半天作何?”

“沒作何,就想着我每日如何打水浣衣能效率快些。”

“……”鳳芸隻把髒衣物遞給妙語并撂下話,“别想這些有的沒的,今日要浣洗的不多,洗好後便到前頭院落找我,我帶你去找大少奶奶,她要見你。”

“是。”妙語接過髒衣物表面毫無怨言,心裡卻想着昨夜才來個小少爺,今日天未亮又來個老夫人,如今還即将去面見大少奶奶,原本是一座清冷偏院,隻因幾人的陸續闖入而逐步熱鬧起來。

她在趙府要不長達一月不見任何人影,要不就是短時間内接連見到府上大人物,真是防不勝防。

冬陽還未上三竿,妙語已把衣物洗好向鳳芸交差,鳳芸也如約把她帶到康菊院落側屋内。

過了一盞茶時間,側屋的門被推開,妙語下意識躬身颔首:“奴婢見過大少奶奶。”

面前的人沒應答,她隻好稍稍擡眸,瞬時心頭一驚,進屋的并非康菊,而是一個略帶短須的青年男子,男子似乎比她還要驚訝,隻愣眼看她,她繼而猜測,“是大少爺?”

趙暢已意識自己神情失态,問道:“你是新來的丫鬟?為何會在此屋?”

“奴婢是奉大少奶奶之命才至此等候。”

“你叫什麼名字?”

“禀大少爺,奴婢名喚妙語。”

“可是妙語連珠的‘妙語’?”

“正是。”

突然傳來一聲輕咳,康菊與鳳芸已不知何時站在門外,隻見繃臉的康菊轉瞬露出微笑來到趙暢身旁:“郎君不是一早便已出門?”

“我突然想起要回來取樣東西,取完便走。”趙暢随即往櫃子走去,取出一個卷軸後健步而去。

“郎君慢走。”康菊依舊挂着笑容,目光從頭至尾都在趙暢身上,直至不見趙暢身影她才兇惡地面向妙語,在妙語緩緩擡起頭後,又被那雙清澈的眸所震懾,她止不住面容失色,“雪……雪連?”

腿一軟差點沒站住腳。

鳳芸一把攙住康菊:“大少奶奶,您沒事吧?”

“你定不是她,一定不是。”康菊慌了神捂住胸口且身子顫抖,似是舊疾發作。

“來人,快把大少奶奶扶回房内,趕緊把大夫找來!”在鳳芸一聲呼喚下,下人們都各自忙活起來。

“鳳芸姐,可否需要我幫忙?”妙語一時被忽略在旁。

“大少奶奶因你突發心疾,就不必來幫倒忙,回偏院待着别在此礙眼。”鳳芸終不再裝腔,對妙語厭惡道,“待大少奶奶緩病後定要你好看!”

6.侍奉

大夫趕到趙府為康菊施針後,康菊也逐漸清醒過來,可她對妙語仍心有餘悸,并要将其趕出趙府。

鳳芸雖也巴不得妙語立即消失在眼前,但又覺着自己好不容易為康菊尋來良藥,隻能一度容忍勸說道:“隻要讓她老實待在偏院不許再出去,您便不必因見她而煩心動怒。”

“當初郎君誤會是我将那賤婢趕走,至此冷落我十多年,如今他對妙語又是那般态度親和,讓我如何能安心留她?”

“奴婢雖未曾見過雪連,但樣貌再如何神似,妙語終究是妙語,不可能成為雪連。您暫且忍耐,可不能讓難得的藥引之身白白送走,畢竟此事越少人知曉越好。”

“那便把她盯緊了。”康菊為擺脫多年心疾痛苦折磨,這才勉強應允。

此後妙語每日早起打開房門便看到堆積如山的髒衣物,送來的飯菜都是馊的,本以為從此隻能像囚犯般在偏院浣衣,誰知老夫人在一次神智恢複正常之時竟向趙暢提及了她。

因月萍做事依舊馬虎,趙暢才向康菊提議讓妙語搬到前府試着替代冬玉侍奉老夫人。

康菊起初堅決反對,奈何她在趙暢面前道不出緣由,總不能明說是因妙語相貌神似雪連而再次心生怨妒,其實如今她内心更多的是莫名而生的恐懼,可她終還是無奈順了趙暢心意把妙語安排到老夫人身邊。

“有你來便放心了,再也不用教月萍那笨手笨腳的丫頭。”妙語搬到老夫人側屋入住的頭一日,冬玉猶如釋重負一般歡喜。

“冬玉姐為何如此相信我定會比月萍更讓你放心?”

“你眸子生的明亮水靈,一看便知是聰穎之人。”冬玉突然蹙眉,将妙語的衣袖抓捏道,“上回偏院見你也是穿的這身單衣,天越來越冷為何不添衣?”

“來時還未入冬便沒備有,也沒想過我隻能待在偏院。”

“府裡下人多了,你若不說一般是顧及不到的。”冬玉随即把衣櫃裡一件九成新的粉色冬衣取出,“這是今年入冬時老夫人請人給我做的,她總以為我還是幾年前十幾歲的小丫頭,所以我如今穿上緊得很,若不穿放着也是可惜,正好你需要便送你了。”

“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冬玉又到衣櫃前數着幾件冬衣,“還有這些我平日沒穿過幾回,你若不嫌棄往後便穿着吧,過兩日我離府,許多衣物不便帶走,你也别與我客氣,接了我的班,往後老夫人還需你多加照顧了。”

“那是我應做的。”妙語也沒再推托冬玉的好意。

老夫人院落内也有一口水井,在趙府裡就隻有兩座院落還有竈房旁挖了井,為了不打擾老夫人,平日隻有侍奉老夫人的丫鬟才會使用此處井水,然冬玉于冬至離府後,如今在此浣衣的活仍是落在原本負責接任照顧老夫人的月萍身上。

妙語平日隻需陪伴老夫人,日子過得也比以往輕松許多。

一日,妙語在為老夫人沏泡菊花茶,老夫人忽而對她道:“妙語,在府中待的可還習慣?”

妙語望向老夫人,看神态和聽語氣像正常的,便道:“起初有些不适,現今已習慣。”

“若覺着在府中不好便不必勉強自己留下,我看得出你向往的應是院牆外的生活。”

“離開趙府我便無家可歸,在此至少有吃有穿還留得一方住所。”妙語捧起熱茶轉身走向老夫人,“您要的茶。”

老夫人又莫名笑了起來,接過熱茶拍拍妙語的手道:“雪連,好孩子。”

妙語隻是一愣,心想老夫人好不容易正常一回,未想她一個轉身的功夫,這癡呆的毛病又犯了,原以為老夫人問這番話是已對她起疑,如此看來還是多慮了。

7.初好

即使如今妙語服侍着老夫人,鳳芸也不忘在無人之下去問她月水情況。可鳳芸若總跑到老夫人側屋難免讓人閑話,便讓與妙語同住一屋的月萍給她盯梢。

若說妙語膽小怕事多是僞裝而來,那月萍就是真真正正的老鼠膽,鳳芸讓她做任何她絕不敢開口拒絕。

自從鳳芸讓月萍盯着妙語,月萍越發覺得妙語行徑可疑,她發現妙語總會借口如廁之餘,悄悄跑回偏院的屋子。

可妙語才進去沒多久便又出來了,出來之後她又特意跑到水井旁觀望,就好似有何奇特之物。

月萍因此也跑到偏院水井旁走一圈,她疑惑不解,這口井除了青苔比老夫人院落的水井多些也沒其他特别之處。

妙語被月萍尾随幾回也已察覺,行事更為小心謹慎,此後她跑回偏院取赤丹的次數從逐漸減少至不再前去,如此雖暫且穩定了月萍的疑心,但也加劇了自己身在府中的險境。

有一回趙暢新購了一批花茶,妙語将花茶取回的途中正巧遇到了趙海軒。

“冬玉,你離府為何又回來了?”趙海軒起初看她背影将她錯認成冬玉,待她回過頭趙海軒才恍然大悟,“是你啊,你身上穿的可是冬玉的冬衣?害我以為你是她。”

“這身冬衣讓海軒小少爺會錯了意,實在抱歉。”

“這有何好道歉的?是我認錯人,該我道歉才對,可你為何會有冬玉的冬衣?”

“冬玉姐說她帶不走,擱置久被丢棄實在可惜,正好我缺冬衣,便給我留下了。”

“來了趙府做事還得穿别人的舊衣,說出去還以為趙府待人刻薄,過幾日我讓人給你送去幾套新的。”

“有冬玉姐留給我的便夠了,海軒小少爺無需再為一個無名丫鬟費事。”

“冬玉的衣物就歸冬玉,該有你的定不會虧待,再說你可不是什麼無名丫鬟。”趙海軒又添了幾分挑逗的語氣問道,“妙語,你在我面前不也總是以‘我’自稱嗎?”

“奴婢口誤失了規矩,還請海軒小少爺莫責怪。”妙語内心訝異,多日未見趙海軒竟已知曉她名字。

趙海軒忽而一笑道:“你又突然認真委婉起來,我反而不适應了。方才不過随口一問,在我面前不必像對爹娘和祖母那般,我從不講究這些,你還是做回你原來的樣子吧。”

“奴婢……”妙語頓了頓,看了趙海軒一眼,“我還需将花茶送回老夫人院落,若海軒小少爺無别的事吩咐,我能否先行一步?”

趙海軒笑着點頭道:“去吧。”

妙語手捧花茶匆匆離去,不知此番讓趙海軒對她又生了幾分興趣。

幾日過後,趙海軒果真命人給妙語送來了幾套新的冬衣。

“這些都是特意為你做的,小少爺對你也太好了吧?為何我就沒有得到如此待遇?”月萍見了羨慕不已,撐着雙頰道,“是我長的不夠讨人喜歡?”

“不過送來幾件普通冬衣,這又如何談到長相讨喜去了?你若喜歡便挑一件拿去穿。”

“看這柔軟的面料怎會普通?且冬衣是小少爺給你的,我可不敢随意拿了去。”月萍見妙語仍舊精心整理着新衣,擠眉弄眼地蹭了下妙語的臂膀笑道,“嘴上無所謂,其實心裡歡喜的很吧?”

“雪連!雪連!”還未等妙語回應,另一頭的正屋突然而然傳來老夫人的聲聲叫喚。

月萍趕忙起身道:“老夫人又鬧病了。”

“月萍,勞煩你幫我把冬衣收好,我先去看看老夫人如何。”妙語隻能被迫放下手中未整理好的冬衣趕去正屋。

8.慶生

轉眼迎來除夕,妙語一早便已下榻整理被褥。

月萍揉着惺忪睡眼,朦胧間像是看到妙語榻上墊絮染了血迹,驚訝道:“妙語,你來月水了?”

妙語順手将疊好的被褥擺放至血迹上,道:“還沒來,你别誤會,前幾日縫補之時把繡針遺落榻上,晨起一個不留神手便被劃了道口子。”

月萍随即關切道:“血都染墊絮上了,一定劃得不輕,是否需要上藥?”

“小傷而已,血剛止住。”妙語把手伸向月萍,“你看是不是已無大礙?”

“是不流血了,往後你要小心一些才是。”月萍明顯看到妙語手掌處有一道不深不淺的新傷。

因今日趙府上下都要為除歲而忙活,妙語與月萍也顧不得閑聊。

妙語過後奉鳳芸之命去将新制的大紅燈籠提回老夫人院内,在長廊處又遇到了趙海軒。

趙海軒這回沒再把換上新衣的妙語錯認,看到妙語手中的紅燈籠,問道:“需要幫忙嗎?”

“謝海軒小少爺好意,我自己能行。”

“别不近人情呀。”

“我隻是不想被人說閑話。”

“你是聽到有人說了什麼?”

“并沒有,雖然我很感謝海軒小少爺特意命人給我送新衣,但你我終究是主仆關系,不可輕易逾矩,我還有事要忙,便不與小少爺在此久留了。”妙語此番話裡有話,她的刻意疏遠難免令趙海軒有些失落。

妙語回院落才剛把紅燈籠挂上,月萍便跑來道:“妙語,我方才去晾曬的衣物,發現小少爺送你的冬衣被劃了好幾道口子。”

妙語連忙下梯跑去看,那件冬衣上果真有好幾道像被剪子給破壞的口子,便道:“今晨看到還好好的,我離開時都有誰來過?”

“除了鳳芸姐來叫你去拿燈籠,”月萍頓了頓,“就好像沒有旁人……難道……!”

“别想猜,定還有旁人來你沒注意到,你忙去吧,我往後多加留意便是。”雖說如此,但此事乃何人所為早已不言而喻。

年節一過,迎來的便是上元佳節,趙府裡外都熱熱鬧鬧的,唯獨老夫人的院落顯得冷清。

正月十五正是妙語的生辰,可她已不能像往年那般度過。趙府按照慣例會對所有下人開放自由,他們可以同去街市賞花燈、放煙花,由于康菊對妙語有所顧忌,故而妙語隻能陪老夫人留在府中。

妙語安頓老夫人入眠後,獨自坐在院内的平地前,随意拾起樹枝在地面畫了個圈,并在圈内一筆一劃寫下“十六”二字。為何是十六而非十四?其實一開始她便隐瞞了趙府所有人,今日正是她十六歲生辰。

望着城南天際煙火綻放,她忽而雙手合十緊扣,閉眼默默許下心願,她希望能盡早查清趙府多年疑雲并離開這是非之地。

突然,在暗處伸來一隻手将她緊緊抓住,她猛然睜眼,隻見趙海軒把她拉起低聲道:“就知道祖母睡得早,現在去還來得及,快跟我走。”

“我不能擅自離府。”

“他們不在就别管那麼多,今夜城内宵禁延時至二更,我定在二更末前将你帶回府中。”

後門早已備好一輛馬車,車夫隻待趙海軒把妙語帶上車便可策馬離去。

“海軒小少爺,我們是去何處?”

“到了便知。”趙海軒賣了關子,其實他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奇特的高山流水之地。

隻待馬車于城門停下,妙語才後知後覺道:“要上去?沒人攔着?”

“若不是買通守門的士兵,否則這城門樓一般人的确上不去。”趙海軒牽起妙語的手,“你便安心同我上去。”

妙語随着趙海軒一步步踏上了城樓,此時兩人站在高處眺望,可将滿城通明燈火一覽無遺。

“我無意在鳳芸口中得知今日是你生辰,你……已十六了?如此隻比我小一歲?”原來趙海軒已看到妙語在地面寫下文字。

妙語心一驚,面向正等她回話的趙海軒,轉而低頭沉默,她不知該作何解釋。

“不回答也沒關系。”趙海軒忽而将目光轉移至妙語身上的新衣,“看來冬玉幾年前的穿衣尺寸對應如今的你正好。”

“海軒小少爺似乎很了解冬玉姐?”妙語終于又能在趙海軒面前找回話題。

“若說完全了解也談不上,隻不過她算是陪同我長大,平日習性都大緻了解些。”

“那鳳芸姐不也是與你們一起的嗎?為何我覺着你對她的态度似乎冷淡許多?”

“冬玉雖是我們三人當中最年長的,但其實鳳芸比她還要早兩年來到府中。隻不過冬玉多年待我如親弟,而鳳芸似乎并不是那般所想。”

“所以你是刻意疏遠鳳芸姐?”

“我不希望她步前人之路,她是孤兒且心思繁重,若因此離開趙府便再難得容身之所。有些事想必我不說,你在他人口中多少都已聽聞,你不也曾說在趙府規矩不可逾越的話?”

“海軒小少爺指的是雪連之事?”此時妙語一提到雪連便有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就好似那雙在偏院盯着她的眼睛又随她來了此處,她連忙向身後張望,卻見不到任何人影。

趙海軒沒察覺出妙語疑神疑鬼的顧慮,繼而道:“所以你往後在府裡大可不必刻意躲着我,再如何我都不會害你,如此我們至少還能成為知己朋友。”他突然往城門下看去,下人已向他打了手勢,他趕忙道,“妙語,時辰快到了。”

“已二更了?”妙語隻覺得才出門沒多久。

“不是。”趙海軒指着城南方向,“快看!”

此刻城南又一輪煙火在天際絢爛而開,緊接着一盞又一盞的天燈由下緩緩升起,在高處遠遠望去就像點亮了無數星辰。

“我每回見你都心事重重,也不知如何才能使你愉悅,想着若今夜讓你将這滿城的上元風光盡收眼底,能否算得上是個難忘的生辰禮?”

妙語擡眼看着趙海軒,内心竟有一絲感動,轉臉又朝滿城燈火望了去,靜靜地笑而不語。

趙海軒站在妙語身旁欣慰一笑,緩緩道:“原來你會笑。”然而逐漸傳開的煙火聲早已掩蓋住他猶如自言自語的話。

9.井醒

妙語與趙海軒回到趙府時,宵禁的暮鼓正好敲響。

她由後門趕忙回了院落,此時月萍從她身後匆匆跑來道:“妙語你去了何處?老夫人呢?”

“老夫人不在屋裡睡着嗎?”

“我回來見你不在側屋便去正屋看了一眼,發現人都不在。”

“你說老夫人不見了?”妙語連忙跑去正屋,推門一看确實無人。

“我以為你把她帶出門了,如此說來她又是自己出走的,話說你今夜到底做什麼去了?”

“先不說這個,是否還有人知曉此事?”

“我跟着冬玉姐時就讓老夫人走失過幾回,哪裡還敢去說?定是先獨自找你們去了。”

“之前老夫人走失,都是在何處找到她的?”

“老夫人每回都不會走太遠,至少不會離開趙府,可我這回府裡上下都找了遍就是不見她。”

“确定府内每一處都找過了?”

“其實還有一處夜了我不敢去。”月萍猶豫道,“就是你此前所住偏院。”

“那我去偏院看看,你繼續在附近尋一圈以防萬一。”

兩人說罷便分頭行動起來。

妙語打着燈籠一路小跑至偏院,四周一片漆黑,若不是手裡的燈籠有些許亮光,她壓根看不清回偏院的路在何處,她怕驚動府裡其他人,直至拐進偏院才輕聲喊道:“老夫人您在嗎?”

四下太過安靜,以至于讓妙語随着她聲音的壓低而放慢了步伐,走進偏院後,側面正好吹來一股寒風,她看到井邊有個黑影在随着風吹來的方向來回晃動,令人毛骨悚然。

那身影突然扭過身,逐漸露出笑靥道:“雪連你來了?”

聽到是老夫人的聲音,妙語先是松了口氣,又緊張道:“老夫人别太靠近井口。”

老夫人不聽勸,佝偻着身子趴在井口道:“雪連她掉井裡去了!”說着已将半個身探到井裡。

“老夫人危險!”妙語急急忙忙上前想把老夫人拉住,可她才剛觸及老夫人,便被老夫人轉身一個有力的勁頭給按倒并狠狠掐住她脖子,此時已換做是她半個身子懸空井口,“老夫人為何……”她看着眼前兇惡的臉像是突然明白,“你沒有癡症!”

“不錯,癡症一直是我僞裝而來。”老夫人邪惡地笑着,已完全變了個人。

一口無人敢靠近的井,讓大戶人家的女主人裝傻十年隐瞞秘密

“雪連是你害死的?可你過去不是待她極好甚至将她視如己出?”妙語竭盡全力地抵制不被推下井,她即便是死也要問個明白。

“你們這些入府的丫鬟就是不讓人省心,勾引我兒子又要勾引我孫子,待你好便得寸進尺,總想攀上枝頭變鳳凰,也不看自己何等身份,這門當戶對你們當的起嗎?”

“就因如此緣由你便把雪連殺害?所以此前月萍在你身邊并非她沒把你照看好,而是你有意避開她單獨出門,是為了來此監視,怕我發現此處秘密?”

“是又如何?别以為我不知你今夜去了何處,即使海軒對你有意,我也絕不允許他娶一個丫鬟過門毀了聲譽!”老夫人詭異獰笑着,“忘了告訴你,雪連與你不同,她是在睡中被我用繩索一點一點地勒死,才扔到井裡的。”

“你不是癡呆,但也确實失了心智,你就是一個心理扭曲的瘋子!”妙語被掐着幾近失聲。

“如今你知曉一切,也該随雪連一同把秘密繼續埋在井裡,去死吧!”老夫人像發了瘋似的一個勁把妙語往下推。

妙語已無力反抗,隻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手抓住井繩,終是抵抗不住被推下了井。

10.連珠

妙語就與當年的雪連一般,在趙府無聲無息消失了。

月萍找到老夫人時,老夫人正跌倒在偏院外的梅樹旁,她連忙把人扶回前府,直至天亮才敢把妙語一夜未歸之事如實禀報康菊。

康菊讓鳳芸命人去找妙語,卻隻在偏院草堆裡發現遺落的燈籠。

康菊隻好又找來月萍問話:“你們分頭尋人前,她也沒說是從何處回來?”

“因她不願說明,而奴婢當時隻想着找到老夫人,也不好再問。”月萍又猜測道,“該不會偷了東西潛逃了吧?”

“此話何意?”

“妙語搬到老夫人側屋後仍會偷跑回偏院,當時沒想過她偷藏東西,加上後來她不回偏院了便沒把它當回事。如今奴婢懷疑昨夜定是老夫人發現她另有圖謀,她才把老夫人推倒在地連夜逃走了。”

因此康菊親自去了偏院,親眼看着下人們把屋内掀了個底朝天,卻沒看到任何寶貴之物。

正當康菊讓人撤離時,鳳芸在床後牆角發現了一個藥瓶,她把藥瓶打開查看道:“裡頭僅剩兩顆丹藥。”

康菊道:“立即拿給大夫看此藥有何用處。”

“是。”鳳芸隻急着把丹藥帶走,走時未留意裙擺已不小心将隐藏在床後的鎮魂箓給刮了下來。

鳳芸把丹藥給大夫研究了幾日,才從大夫口中得到解答:“此奇藥乃特殊藥材制成,可推遲女子月水甚至是來時服用退血立竿見影,便于體寒女子不受經痛之苦卻極其傷身。”

鳳芸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妙語隐瞞身體實情僅僅是為了能混入趙府得到好處才以藥玩命?但大家也都認定妙語欺瞞所有人至趙府實乃圖謀不軌。

至此,康菊才把妙語逃離趙府的消息放出,趙海軒卻始終不願接受這般結果,整個趙府上下也許隻有他相信妙語為人非惡。

又過了兩日,趙府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鳳芸連忙向康菊禀報道:“奴婢聽門侍說阮神娘來了,還帶了一位客人。”

“阮神娘此番前來為何不提前與我告知一聲?”康菊疑惑着。

“她并非來找您,據說是大少爺允許她進府,說是可治老夫人癡症。”

“她該不會與郎君說起我找紅鉛之身作藥引之事?”康菊始終放心不下,“快扶我去看看。”

康菊與鳳芸趕到廳堂時,阮神娘與她帶來的客人也才剛坐下不久,康菊看她們一個戴着鐵皮面具,一個戴着鬥笠面紗,竟覺着渾身不自在。

趙暢道:“你為何不在屋裡歇着?”

康菊道:“江湖人稱阮神娘妙手回春,今日有幸一見,也想來見識一番。”

阮神娘道:“既然大少奶奶好奇,留下觀望便是,但我先奉勸一句,别一會兒看了接受不了導緻舊疾複發,如今可還沒好的引子給您救治。”

康菊湊近低聲道:“這會比我的藥方要更奇特瘆人?”

“非也。”

“那便好。”康菊依舊選擇留下。

月萍奉命将老夫人帶到廳堂,如今老夫人越發的瘦骨嶙峋,隻見她雙目無神地看着眼前幾人,又對月萍道:“雪連在何處?”

衆人沉默不語。

如今雪連不在,與雪連相貌神似的妙語也不在,還能找誰充當雪連?

就在此時阮神娘卻突然起身,應聲道:“夫人,雪連在這兒呢。”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阮神娘,隻見她自然而然地上前将老夫人扶到官帽椅坐下,怪腔道,“找了這麼多年也累了吧?”

正當大家疑惑阮神娘為何如此問話時,老夫人已聽出話中含義,隻故作笑容道:“雪連,為何戴着面具?”

“若夫人覺着面具看了不自在,可親自為我取下。”

老夫人仗着患有癡症自然有恃無恐,毫不客氣地伸手将阮神娘的面具揭開,面具下的面孔明明容顔姣好,卻足以令老夫人頓然失色。

不僅是老夫人,就連趙暢與康菊見了都大為吃驚,隻因眼前出現的面孔不止神似雪連,與雪連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已消失十多年的“雪連”又回來了!

康菊一時接受不來暈厥過去,趙暢随即命鳳芸與月萍将她扶回院落,可在鳳芸即将走出廳堂時,還不忘斜了老夫人一眼。

廳堂的好戲才剛開始。

緊接着一旁戴鬥笠面紗的姑娘也将面紗給摘下,随阮神娘前來的正是妙語。

老夫人已無法鎮定,又慌張指向阮神娘道:“你是人是鬼?不可能,你們應……都應……”

“都應如何?”阮神娘緊逼着老夫人道,“是消失無蹤?還是都應該淹死在偏院井中?隻可惜沒能如你的意!”

“不可能,不可能的。”老夫人被吓得不輕,此時嘴裡隻反複說着幾個字。

“娘,您是病狀又加劇了?”趙暢上前安撫着老夫人。

“病狀加劇?你娘她壓根沒病!”阮神娘已看不下去,“你以為她糊塗,其實她這些年過的比誰都精明,當年之事暫且不提,原以為多年過去她會改變,可她卻仍是因妙語與趙海軒走的太近而再起殺心!若非我發現及時,如今妙語便不可能還完好無損地站在此地。”

“雪連,雪連你回來了!”老夫人猛然推開趙暢跪爬到阮神娘跟前,竟親自用衣袖為她擦拭鞋面,“雪連,你的鞋髒了。”

“你看她如今這般模樣,還像是假裝嗎?”趙暢無奈道,“我娘的确有罪,過去是我對不住雪連,可我也知道你不是她。她在外有個醫術了得的孿生姐妹,當年隻與我一人提起,而當我初次見到妙語,就已猜她許是為雪連而來。我說的可有錯,雪珠?”

“娘。”妙語突然拉住阮雪珠,此番舉動就像是要表達,無論阮雪珠作何決定都會站在她這邊。

“雪連别去井邊,井邊青苔多,鞋髒了就不好了。”老夫人依舊喃喃自語,過去隻是裝癡裝傻之人如今已全然瘋癫。

阮雪珠低頭看向仍在為她認真擦拭鞋面的老夫人,奈何心中怨恨無法再宣洩,隻沉重道:“趙暢,别讓她的屍骨繼續留在陰濕的井底,我想她最希望看到的,還是你能親自為她留一片淨土。”

至此,阮雪珠帶着妙語離開趙府,繼續于江湖懸壺濟世。

11.往複

翌日,月萍早早下榻,洋洋得意地換上妙語還沒來得及穿上的其中一件新衣,她才剛跨出門檻,又想起回頭去把那床染血的墊絮拿到井邊。

正當她要打水時發現木桶竟還落在井裡,便順勢搖轉辘轳提取井水,奇怪的是她今日越将井繩往上搖轉便越覺得費勁,就好似提的不是木桶而是巨石一般。

幸好她平日幹活多了力氣大,否則還不能将如此沉重的木桶給轉動,眼看井繩越縮越短,木桶也逐漸露出水面,她随即定了身往井裡望去,隻見老夫人竟披散着發蜷縮在桶裡,正張嘴仰着毫無血色的頭顱定睛看着她,雙目面頰已深深凹陷。

“啊!啊啊啊!”月萍撒手跌倒在墊絮旁,院落傳出她的聲聲凄慘尖叫,引得旁人都紛紛聞聲趕來。

過後,老夫人的遺體被下人們給打撈了上來,他們都在讨論老夫人是瘋癫後自己失足落井的。

然而此時在院落一角,有張看似楚楚可憐的面孔正露出一絲得志的詭笑。

“鳳芸姐,你為何還能如此鎮定地在此觀望?你難道不害怕嗎?我當時可是被吓個半死。”驚魂未定的月萍無意打斷了那絲笑容。

鳳芸收斂了聲道:“我當然害怕,可再怎麼說那都是老夫人。”

“怕便别看了吧?鳳芸姐若無事陪我去側屋收拾可好?”月萍顫抖着聲,“我如今獨自一人後怕。”

“瞧你這吓破膽的樣兒,好,我陪你。”鳳芸便拉起月萍臂膀拐向了側屋。

在鳳芸掩上門的一刻,臉上那絲詭笑依舊,誰都沒留意到她的指縫間還殘餘着一層淺淡的青苔。(原标題:《姽女野錄之血奴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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