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人們普遍認為的那樣,歐洲在1500年左右的黑暗時代結束時開始看到光明。四位專家試圖确定現代性的誕生日期。
作為一名德國改革派曆史學家,我(Bridget Heal)有義務說,中世紀時期結束于1517年10月31日,也就是馬丁·路德把他的95篇論文釘在維滕堡城堡教堂門上的那一天。路德對天主教會做法的抗議導緻了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分裂,導緻了一個多世紀的宗教戰争,并通過一些非常迂回的途徑,導緻了宗教寬容的興起。此外,德國的宗教改革也伴随着印刷術的發展而成熟。
當然,事情并沒有那麼簡單。路德的抗議将醞釀了幾十年的怨恨具體化,他的宗教改革有很多深刻的中世紀色彩。極度保守的路德沒有挑戰社會或政治現狀;這留給了他不守規矩的精神後代——激進改革者。并不是新成立的新教教會,而是天主教的宗教秩序塑造了這個時代的另一個決定性事件:歐洲探索和征服。
被稱為文藝複興的知識和文化運動可能構成了另一個分水嶺。人文主義學者當然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新時代,有别于羅馬滅亡後的黑暗時期。文藝複興時期的君主們引入了新的王權風格,藝術、建築和音樂空前繁榮。但是文藝複興真正改變了社會多少呢?受傳統社會和經濟結構的束縛,大多數歐洲居民的生活變化不大。就像黑爵士對他的仆人說的那樣:“對你來說,鮑德瑞克,文藝複興隻是發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不是嗎?”
最終,分期隻不過是曆史學家用來組織他們的研究和教學的一種手段。在歐洲内部,中世紀和早期現代之間的劃分是不明确的,而在歐洲之外,“宗教改革”和“文藝複興”等标志毫無意義。因此,在這個全球曆史的時代,或許我們不需要擔心中世紀何時結束,而應該擔心它是否曾經存在過。
中世紀是一種幻想,幾乎不可能定義或确定日期,至少在全球範圍内是如此。用來定義它們的傳統時間标記存在嚴重問題:開始日期約為公元500年,即西羅馬帝國的“衰落”,結束日期約為1500年,即文藝複興時期的文化發展、歐洲對美洲的“發現”以及宗教改革的活力。但這些事件大多發生在西歐,對世界其他地區來說,并不是按時間順序劃分的。如果我們尋求一個關于中世紀的全球定義,我們就不能關注特定的事件;相反,我們必須确定一個獨特的中世紀特征。
中世紀的定義往往是現代世界不是什麼——或者我們願意相信現代世界不是什麼。現代世界是全球化的、世俗的、精英統治的和寬容的,而中世紀則被視為孤立的、宗教色彩濃厚的、等級森嚴的和不寬容的。然而,這些都不能直接描述從500年到1500年這一時期的特征。
迫害和不容忍在中世紀世界的一些地方很普遍——尤其是12世紀以後的基督教歐洲——但并不是到處都有。在阿巴斯哈裡發統治時期,伊斯蘭的“黃金時代”見證了有影響力的基督徒的參與,比如醫生和學者胡納因·伊本·伊沙克(公元873年)。世襲王權并不普遍;拜占庭皇帝賈斯汀一世從貧窮的巴爾幹省份出身,成為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宗教非常重要,但人們并不總是毫無疑問或容易上當受騙。
在我們的現代世界,宗教和“種族”沖突依然存在,LGBTQ 人群的權利被剝奪,難民被忽視,錯誤信息泛濫,我們不能将偏見和輕信與消失的中世紀曆史聯系起來。如果我們用偏見和不容忍來定義中世紀,那麼我們必須接受我們今天仍然生活在其中。
一些來自英國的學者認為,1485年8月22日,威爾士人亨利七世建立了都铎王朝,中世紀就結束了。這種以英國為中心的觀點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尤其是在“中世紀”真正出現的時候:文藝複興時期的作家們急于把自己标榜為新潮而成熟的時候,他們給長達1000年的“中世紀”貼上了标簽。
在古英語學的領域,分類将曆史從“舊”英語階段轉移到“中世紀”英語時期,大約在1066年(10月14日下午4點)或1100年、1150年或1200年……這是一個武斷的界限,在文學的轉變或語言使用者的經驗中沒有價值。
中世紀依然存在。它在藝術、文化、學習和社會中的影響和無處不在的存在為之後的一切提供了信息。如果沒有第一次由喬叟帶入英語的十四行詩,文學将會怎樣呢?如果沒有中世紀手稿的色彩、圖案和寫作的靈感,威廉·莫裡斯會是什麼樣子呢?阿巴比、紮蒂·史密斯和瑪麗亞·達瓦娜·黑德利的作品豐富了當代文化,他們每人都創作了精彩的作品,從中世紀的線索中編織出新的文本。
這種創造性的改編明顯延續了早期的傳統,與極右團體故意無知地盜用虛假的中世紀相去甚遠。極右團體歪曲了種族和民族純潔的比喻,誤解了源自想象中的過去的主題和事件。對于世界各地的許多文化來說,“中世紀”從未結束,因為它從未存在過。在西方文化中,它從未結束,因為它從未真正開始。
曆史學家瑪格麗塔·德格拉齊亞認為,所謂的“中世紀”和“現代”之間的區别已經表明了什麼與我們今天相關,什麼與我們無關。當曆史學家尋找中世紀時代的“終結”時,他們實際上是在尋找現代性的迹象。通常,他們會在“文藝複興”中找到它,想象中的現代性誕生地。不過,随着我們自己的“現代”身份的演變,我們對中世紀結束時間的看法總是會發生變化。
這個問題的另一個問題是,“中世紀”通常隻指西歐的基督教拉丁語國家,不包括伊斯蘭世界。“中世紀”的概念是在19世紀的歐洲發明的,在基督教的西方和伊斯蘭教的東方之間形成了某種鐵幕。
如果說有什麼區别的話,“中世紀”時代的概念表明了周期性的危險。它扭曲了我們對曆史的看法。其他地方的發展都是随波逐流的:伊斯蘭教的出現是7世紀和8世紀晚期古代的頂峰;随後是中央集權的哈裡發國家;九世紀的格拉克阿拉伯語翻譯運動;随後是伊斯蘭哲學和科學傳統的“古典”時代,包括哈瓦裡茲米、法拉比、伊本·西納(阿維森納)、拉齊、伊本·海瑟姆和伊本·拉什德(阿維羅斯)。
從光學到亞裡士多德主義,再到天文學,再到建築、化學和商業銀行的運作機制,穆斯林世界的發展都遵循着各自不同的曆史分期。我們現在明白,這樣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伊斯蘭世界的曆史與歐洲曆史密不可分,尤其是文藝複興的“誕生”。通過将整個地中海納入中世紀含義的修訂概念,我們或許可以擺脫西方文化死而複生的陳舊觀念。根據我們目前對中世紀和現代之間分歧的看法,我們否認曆史的連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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