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端新聞記者 張弋

“當雪鸮掠過霍格沃茲上空，是誰揮動魔杖，将咒語低吟淺唱？當前奏響起，你的DNA動了嗎？”

伴随着演奏者手中的兩柄小木錘輕輕地敲擊，木架上的鋼片傳出音符，一曲空靈的哈利波特主題曲《海德威變奏曲》随即展開，将聽者拉進那個充滿勇氣和夢想的魔法世界。令人驚豔的回響，宛如魔法世界的精靈落入人間。

△林森現場示範方響演奏方法

這是河南博物院華夏古樂團首次對《海德薇變奏曲》進行古樂式的改編。演奏師手中的小木錘和鋼片，是華夏古樂團剛剛“複原”成功不久的中國傳統古樂器“方響”。

方響究竟為何物？中國傳統樂器為何能與西方音樂産生化學反應？“複原”方響又經曆了怎樣複雜的過程？帶着問題，頂端新聞記者來到華夏古樂團進行了采訪。

“中國的方響比西方鋼片琴早1200多年”

“啊啊啊啊！喜歡《哈利波特》已經十年之久了，夢幻聯動，愛了愛了。”“雙廚狂喜，有生之年了屬于是。”

在河南博物院微信公衆号推文留言處，大家如是說。不少人表示，這是他們第一次聽說方響這種樂器。

在華夏古樂團演奏大廳，記者見到了林森，他是國家二級演奏員、華夏古樂團打擊樂首席。雖然個頭不高，但堅毅的外表下流露着對音樂的執著，“複原”的方響，就是出自他之手。

唐代詩人杜牧曾有專門一首詩來描寫方響：“數條秋水挂琅玕，玉手丁當怕夜寒。曲盡連敲三四下，恐驚珠淚落金盤。”

在成功“複原”方響的林森看來，這首詩描寫的恰如其分。

△宋代佚名《歌樂圖》（局部）上海博物院藏

林森介紹，古時的方響是用小型長方鐵片、銅片或玉片制成的樂器，十二律健全，屬于敲擊體鳴樂器。常規的為十六枚金屬音片，上下共分兩排整齊懸挂，一排八枚，演奏者用小鐵錘或木棰進行敲擊，常用于教坊燕樂。

方響最早出現于南北朝梁代，唐宋時期在宮廷與民間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到了元、明、清三代，随着元雜劇等戲曲的盛行，方響漸漸在民間失去了市場，但在宮廷中地位略有升高。對于皇家禮樂而言，主要起到了在編鐘和編磬衰敗後，代替鐘磬的作用。

“《海德薇變奏曲》的旋律是很空靈的那種，非常适合用鋼片琴演奏，那麼，自然也可以用方響。”林森介紹，西方的鋼片琴誕生于約1886年，與方響的音色極其相似。“不知道二者之間是否存在交流，但可以确定的是，二者的演奏方式也是互通的。”

“第一次見到方響是在韓國，他們有，但我們沒有”

在林森看來，與其說是複原方響，不如稱之為研制更為貼切。

“嚴謹地說，複原需要大量的工作，不但要求材質和真正的方響完全一樣，就連發音闆的鑄造、打磨方式也要尊崇古法。”林森說，我們的方響主要是為了實際演奏用，發音闆是用等離子切割的，用機器打磨調音，所以應該叫做研制。

△五代南唐周文矩《合樂圖》（局部）

林森第一次見到方響，是他去韓國國立國樂院交流演出的時候。放置于舞台旁邊的方響，讓他眼前一亮，“這是好東西，但我們沒有。”

通過查閱大量資料，林森發現，在許多古書籍和古畫的記載中，都有方響的身影。

例如藏于上海博物院的宋代《歌樂圖》，一名女樂師正在輕敲置于案上的方響；還有美國芝加哥藝術學院館藏五代南唐時期的周文矩《合樂圖》，仕女們琴瑟和鳴、拂蕭吹笙，其中就有兩名演奏方響的樂伎；此外，《舊唐書·音樂志》中更是詳細記載了方響的尺寸規格和擺放順序。

林森認為，研制方響的難點在于選材和調音。

他告訴記者，中國古代的方響大多數是銅制，韓國國立國樂院那架方響是鑄鐵的，而他研制的方響用的是鋼質發音闆。“哪個音色好，哪個便于調音，就用哪種材料。我的目的是為了演奏，所以選擇了更适合演奏材質。”

△林森正在打磨發音闆

當記者問到，方響每個發音闆均是同等大小，為何會有音高的差别？林森說，每個發音闆的薄厚其實是不一樣的，發音闆越薄音階越低，反之則越高，定好尺寸後，再進行打磨。“方響十二律齊全，所有半音都有，所以半音的發音闆不太好打磨，很容易磨過頭了，隻能換一塊重來。這是一個摸索的過程。”

林森研制的方響，和古代真正的方響相似度能有多少？他告訴記者，故宮有一套明清時候的方響，不過他沒聽過那架方響發出的聲音，隻能憑感覺去猜測，“大概80%吧，甚至以上。”

“華夏古樂要走出博物館，首先要基于博物館”

此次河南博物院華夏古樂團重新編曲演奏哈利波特主題曲，迅速在網上走紅，甚至有很多人期待華夏古樂團早日放出下載鍊接，用來當手機鈴聲。

其實，這早已不是華夏古樂團第一次用古代樂器演繹現代樂曲。

△敦煌壁畫裡的方響

自華夏古樂團成立22年來，他們複原了8000年前的骨笛、5000年前的陶埙、4000年前的龍山特磬，到2000多年前的兩周的琴瑟笙箫，再到唐代的琵琶和編铙……300多件音樂文物穿越時空而來，奏響天籁之音；22年來，華夏古樂團的曲目也從先秦時期的樂曲，例如詩經音樂諸子百家，擴充到唐宋時期的宴樂以及具有古典風格的現代樂曲，例如《清平樂》《海德薇變奏曲》和《大魚海棠》。

“Z世代”來臨，傳統古樂如何讓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在河南博物院華夏古樂團宣傳與學術主管袁佳音看來，古代音樂走出博物館，首先要基于博物館，要以古老的音樂文物、樂譜為基礎，在不失音樂風格和基礎的前提下，緊追時代的熱點，才能體現出傳統文化的潮，才會被更多人喜歡。

“下一步，我們會多做這方面的工作，讓大家既能體會到古代音樂的美，又能感受到古代音樂與現代文明的結合。”

河南博物院院長馬蕭林曾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河南博物院音樂文物館藏豐富，每件樂器都屬于那個時代的頂流。“讓文物奏樂、讓文物唱歌、讓文物跳舞，正是我們創建華夏古樂團的初心和夢想。”

“華夏古樂是博物館陳列展覽的延伸，從展廳延伸到舞台進行藝術化的解讀，拉近文物與大衆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