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推薦
這既是一個女性的傳奇,也是一群青年男女離亂年代的集體故事。愛情讓人心馳神往,獨立自主價值千金。在新舊交替的大背景下,楊怡芬穿越曆史重重霧霭,在耐心、細緻的講述中,為我們再現了陌生的場景和人物。她講述的故事是過去的,她表達的思想卻沒有成為過去。
——孟繁華
昨天拿到,一口氣讀完,好久沒有的閱讀經驗。看完後失眠了,我也很少會失眠。這麼好的作家竟然沒注意到。小說筆緻動人,人物傳神,豐滿、跌宕,富有質感的曆史生活圖景宛然眼前,補充了我們對于一個遠去時代具體的人的了解和認識。
——劉瓊
小說《離觞》收到後,我完整閱讀了三遍,越讀越覺得這部作品不錯。同類題材的處理,傾向複雜化,比如說設計雙線叙事,鋪展開一個大家族,等等。這部作品走“小”,非常簡單的故事,圍繞李麗雲簡單的小念頭,簡單地過日子。亂世中的複雜很容易營造,而簡單是很不好寫的。小說讀起來緩慢輕盈,尋常的日子寫出流動感很難得。
——戴瑤琴
”
《離觞》
楊怡芬/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21年6月出版
長篇小說《離觞》将舟山島作為故事發生的背景,這是一個與内陸隔着海域的“太平”小島,它看似不處于戰火之中,島上生活的人們也不受戰争的直接影響,但實則暗流湧動、人心惶惶。小說塑造了李麗雲、潘绮珍、秦怡蓮、宋安華等追求獨立的女性群像,她們清醒且堅韌,富有女性力量。
小說書寫動蕩時局下的人們的生存與愛戀,作者的叙述非常自如,極有腔調,自始至終,讓讀者如同坐在台下看戲,明明是生離死别,卻哀而不傷,明明是亂世,卻總讓人覺得生死有命,然而既然活着,就該好好活着,是給人内心以力量的好作品。
後 記
幾度霜降又雨水
文 | 楊怡芬
我喜歡儀式感。選個節氣日,開寫小說,于我,便是一個小小的儀式。2016年的霜降日,我對自己說,時候到了,寫吧。此在通往彼界的那扇小門應聲而開,我仄身而入,腳下一片虛空。
照亮這世界的第一縷光,是來自季節的綿長氣息。我生活的島上四季分明,春是春,夏是夏,季節交替不像陸地上那麼倉促,總是得纏綿膠着一陣,才悠悠将季換成。這和緩,已潛入了我這個島民的寫作節奏,即便我心上想快,腳下也隻得小碎步前行。《離觞》的節奏,也是如此,它是和季節在一起緩緩而行的,春夏秋冬又一春,我燕子銜泥一般,構築你我可能擁有的一個共同巢穴,寫的是我,讀的是你,在這個巢穴裡,我親愛的讀者,在某些刹那,我們是在一起的。
這個小說,十年之前,我就在跟朋友們聊。我的想法,我搜集到的資料,我要閱讀的書和電影,因為想得太久,不知不覺,前期準備工作就成了個巨大的工程,巨大到似乎永遠不會開工。2010年,我在北京魯迅文學院讀高研班的時候,和師友讨論過這個将寫的小說。過了兩年,老師見我,問,寫成了嗎?我說,還在準備呢。
我不知道該怎樣向您描述我的那些準備工作。
史料是個巨大的坑。雖然,我所寫的不過是發生在舟山群島上的故事,但我得知道當時國内乃至世界的時局如何,我的主次人物們,他們也都有自己的前傳,我得明白他們的所思所想。社會史和個人史交織,有一段時間,我被他們壓住了,動彈不得。況且,怎麼寫,更是個大問題。我列了個很詳盡的大綱,時間跨度五六十年,是一個美麗女人的傳奇一生,然後,這大綱,也把我壓住了。
我住的房子,大門是镂空的鐵藝品,野貓能自由出入。那陣子,有一隻油黑毛色的大貓,總把這院子當成它的地盤,時不時便來主張主權,我隻好用稀釋的消毒水來沖洗,用這刺鼻的氣味來宣誓我更強大的主權。這場人貓大戰,有時候也短兵相接。它一點也不怕我,棕黃色的貓眼和我近距離對視,冷酷,超然物外,仿佛是史料和大綱共同派來的使者。它竟然激起了我的鬥志,于是,我和它,眼對眼盯了很久,直到它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優雅退場。我想,我們倆至少是打了個平手,因為,那之後,它不來和我争奪小院了。
之後不久,在2016年的霜降,10月23日,這秋日的最後一個節氣,我端坐書桌旁,開始這個小說,一樣也充滿鬥志。可是,一個月後,我被派到北京工作,集合的第一個晚上,主事的便說:“這工作,時間短,任務重,強度可想而知,覺得受不了的,現在就說退出。現在不說,以後不能叫苦。”果真,晚上加班到十點,是常事。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過北方的冬天,而且,當時,霧霾滿天。冬夜街頭,我小心翼翼踩雪而行,步行近二十分鐘到達住處,待收拾好,身心溫暖過來,已近午夜。即便如此,即便一天就隻能前進兩三百字,我還是沒有斷開已經開始的寫作——小說是活物,長久擱置,我怕會斷了氣息。“雞鳴故國天将小”那一章,就是在京城的午夜裡完成的。溫暖而多雨的基隆港,家事國事,種種猶豫,身在戰争中的宋以文心事重重,我走在京城,他走在我的心頭。虛構的人物,比真實的人更有真實感。因為,每一道虛構的劃痕,都在心壁上留了下來。
在京城的工作,确實如主事者所言,很辛苦——不獨夜晚,連周末,也都搭進去了。那段時間,我失去了我的日常生活,為家人做好吃的,保持家裡的清潔,在忙碌中,我懷念這些瑣碎的日常,也想念家鄉海鮮的味道。
在“失去”的狀态中,我更清晰地看到了正常的日常生活的可貴。于是,回家之後,在史料之外,我開始讀那時候的随筆,看那時候的照片,讀那時候的小說,我想盡我所能去還原那時候的衣食住行。我沉浸其中。于是,又是一番折騰。
戰亂中,日常生活對于茫然無助的人們,尤其是女人,是個庇護。有一日正常的生活,便有一日太平日腳,反之亦然。可是,戰争就在海那一邊,戰争就在頭頂上,再怎樣縮進日常生活的殼裡,也一樣逃避不了。戰争無處不在,在閑聊裡,在課堂上,在市井中,它如影随形。是的,我的史料“研究”,終于讓戰争如灰塵般附着在一切日常當中,我的主角們逃無可逃。
這是個群像小說。我的本意是想如舞台劇一般呈現一段過往的生活,在某一段時間,在某個島城,有一群男女,曾經這樣掙紮生活過。這簡直是做人類學的心意。确實,人類學,也是我向往的一個學科,雖然已沒有機會去深入,但讀些皮毛,也樂意為之。
但,我寫的,總歸是個小說,無論我懷着怎樣強烈的願望想向您展示這曾經的海上水城已經消失的河道和小橋,說到底,它們也就隻是我的主角們的布景而已。我的主角,在一群人當中,總是會被很快認出,她的容貌——在世俗社會中,美麗的女人更能發生故事;她的智慧——在慌亂人群中,她擁有沉靜的氣質;她的執着——在紛亂歧路前,她隻朝着她自己看見的光明前進。是的,她是李麗雲。在她的周圍,有同學潘绮珍,老師宋安華,雇主秦怡蓮,以及她們背後的各自家庭,徐徐展開,是舊時代之末日景象。自然,還有她前後兩位戀人,在愛情和獨立之間,她選擇了獨立。
無論我怎麼躲閃騰挪,到最後,我總得向你承認,我刻意描摹的亂世婚姻和愛情不過是表象,我想探讨的是女性的獨立——精神和經濟上的雙重獨立,即便到現在,這個主題,依舊有很強的社會現實意義。生為女人,在婚姻和愛情當中,我們該如何自處?
小說,總是為現在的人寫的啊。
據說,有些作家寫完一個小說,會很享受寫後記的過程,誠然,那快意,我多少能理解和體會,而在2019年的雨水日,我好不容易改定全稿後,對于後記,我卻很是茫然,不知道該如何從頭說起。該感謝家人,也該感謝編輯團隊,沒有他們的愛和幫助,就沒有眼前這本《離觞》。還有,似乎還得感謝一下日常生活中的那個自己。
我有一份全日制的工作,我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這兩樣的經營,組成我的日常,它們給我營養,在一定程度上,也反噬于我;那麼,寫作,很當回事情那樣去寫作,就是“Against the present”——這是“電台司令”樂隊的搖滾樂曲的歌詞,差不多可以拿來解釋我寫作的動力。
有同樣功效的,甚至功效更強烈的,自然還有閱讀。當你在文字間遊走,用你自己的意識生成李麗雲的絕世容顔,還有那座海上水城,你就成功逃脫了眼前這個三維時空,遁于無形。
那麼,再會了,下回再會。
李麗雲的故事還在繼續,等着,我會把它寫出來的。
作者簡介
楊怡芬,浙江舟山人。2002年開始小說創作,200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在《人民文學》《十月》《花城》等期刊發表近百萬字,已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披肩》《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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