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濟甯州出了個神仙叫張邋遢。張邋遢原來并不是神仙,不過是個窮人罷了。哥哥在東京汴梁做小生意,嫂嫂和張邋遢住在城西門的賣魚巷。
人窮水也貴,真是不假。張邋遢一年四季,東奔一頭,西尋一頭,越窮越忙,越忙越邋遢。不知不覺有了病,渾身起瘡,流膿淌血,名副其實地成了“張邋遢”。
起初還有些人家找他做做短工,給他幾文錢,等到他害起瘡來,人家嫌惡心都嫌不過來,誰還找他做活?從此,萬分無奈,隻好舍去一張臉向人家讨飯過活。他白天讨飯,晚上自己很知趣,獨自在附近小石橋底下睡覺,很久才回家一次。嫂嫂是個賢慧人,天天替人家做針線,每逢小叔回來,總要弄些比較好的東西給他吃。張邋遢知道嫂子的苦處,便索性不回去,天天以橋為家。
這年是個大荒年,好幾個月不下雨,窮人家都斷了頓。張邋遢有一日要了一整天,竟然沒要得一口飯下肚,拖着兩條腿回到橋下。肚裡咕咕地叫,坐也不好,睡也不好,正在朦朦胧胧的當兒,忽聽橋頭有人說話,不由得側着耳朵聽起來。
“橋公,明天八洞神仙要從我們橋上過呀。”一個在低低地說。
“是啊,橋母,我倆快把橋打掃打掃吧,”一個象是老頭兒的聲音。
橋公、橋母正說着,張邋遢忽然感到肚子餓得怪難受,不自覺哼了一聲,再聽橋頭,寂靜無聲。他心想:我張邋遢哪件事做得不比别人強?為什麼窮到一碗飯也要不到嘴?決定第二天坐在橋頭等八洞神仙,好找他們評理。
第二天張邋遢坐在橋頭,寸步不移。看看天晌了,真怪事,一上午連一個過橋的人也沒有!左等也沒有一個人影,右等也沒有一個人影,太陽眼看落下去了,月上東山了,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張邋遢心想,一定是八洞神仙來了。他故意橫攔着橋頭躺下來,眼咪起來裝睡,看見一個騎着毛驢兒的帶頭,後面斷斷續續地跟着六七個人來到橋上。他想拖住一個,可是驢子走得太快,還沒容他伸手,早就過去了。一個吹笛子的來了,吹得實在好聽,簡直把他七竅都吹迷住了,當然他沒勁抱啦。
接着,有兩個老頭,象是做官的模樣。他可不願拉官老爺,放兩人過去了。張邋遢心裡話:“這些家夥,踱着方步兒,享福享慣了的,能知道窮人什麼甘苦呀!”
一會兒,有個飄然的老道人來了,不知出什麼鬼,伸手拉了一把,但覺得軟綿綿地抓不到什麼。
張邋遢心裡話,“好!随他這沒骨沒血的人去吧,再注意後面的。”
呀!一對青年男女過來啦!張邋遢是個情深兒心好的人,他不願妨礙别人親親熱熱地說情話,便任他倆悄悄地過去了。
張邋遢心中算一算,哎呀!不已過去七個了嗎?隻剩最後一個了,再不拉住他,那就枉等一天了。仔細一瞧,還有一個叫花子,拄着一根鐵拐,一瘸一跛,艱難地走了過來。
“這不是鐵拐李嗎?”張邋遢靈機一動,骨碌坐起來,一把抱住了鐵拐李說:“神仙停停。”
“笑話!看我身上穿的爛樣兒,哪裡是什麼神仙?神仙早已過去了。”
“那我也走,跟你做伴,省得在這裡有力沒處使,有碗沒處讨,沒個依靠。”
“好吧,我給你一個‘依靠’。”那人說着,就在身上亂搓,搓出一個紅得象火,亮得透明的東西,活象一個瑪瑙球。遞給張邋遢道:“你每天晚上到魚市,把魚行摔掉的臭魚,拾回來放在水缸裡,将我這個‘依靠’拿在缸裡一攪,魚就活了。日後天天賣魚,就有了依靠啦!”張邋遢一轉身,叫花子不見了。他半信半疑,滿心歡喜地回到嫂嫂那裡去,把自己所遇的奇事告訴了她。嫂嫂不大相信,忙着燒早飯給他吃。張邋遢攔住不讓燒,要她趕快到魚行去拾臭魚。
嫂嫂暗暗好笑,當他窮迷了,隻好順着他的意思,拿了一個籃子拾了臭魚回來倒道家裡盛滿水的水缸裡。張邋遢抓者“依靠”,在水缸裡攪動,一邊攪,一邊唱:
“依靠,依靠,
小魚亂跳,
小魚格啷啷,
賣給人家做鮮湯。”
攬了幾圈,張邋遢叫起來了:“看!小魚都活了!”嫂嫂急忙伏在缸沿 上看,不由得也叫起米。哈,原來一缸爛魚,現在全活了,掉着尾巴,活蹦亂跳,而且一缸臭水,也發出甘美的味道來。他倆樂得不知說什麼是好。
天亮了,張邋遢撈起魚到街上去賣。那時大多城裡人終年都買死魚吃,哪天吃過一條鮮魚的?這天忽然看到張邋遢賣的魚活蹦亂跳,誰不争先恐後地搶着買?一嗓嚎,人們都買了鮮魚回去,張邋遢的魚賣得光光,魚行老闆的魚摔掉一半。到晚上,張邋遢一條一條拾回家,第二天又賣的是鮮魚。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張邋遢的魚賣出了名,他的魚特别鮮美好吃,幾家魚行老闆看自己的魚越來越沒人要,心中氣呀,而且奇怪:怎麼天天拾回去是臭魚,賣出來就是活魚呢?
一天晚上,幾個老闆鬼鬼祟崇地溜到張邋遢家門口想看個究竟:見張邋遢手裡抓着一個紅得象火、亮得透明的圓球,正在臭魚缸裡攪,嘴裡隻是唱歌,攪了幾圈,唱了幾遍,忽然笑着喊道.“嫂嫂,魚又活了!”
魚行老闆們一看,知道紅球必定是寶貝,便一哄沖進了門,上去搶紅球。張邋遢寡不敵衆,他急中生智,把紅球含到嘴裡。那班人還不罷休,就象餓狼撲食一樣,撬他的牙,在他嘴裡硬摳。張邋遢急得眼通紅,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他一急,咕噜一聲,紅球滑下肚裡去了。老闆們一看,沒有辦法,又不能開膛破肚取寶,隻好灰溜溜地走了。從此,張邋遢就沒有鮮魚賣了。可是他吞下去的那個紅球是顆仙丹,人不知鬼不覺成了一位神仙。
他想:我成仙了,我起碼得度走我的嫂嫂。
一天,門外來了一個拄着鐵拐杖的叫花子,嫂嫂說:“我們再窮也要弄一點東西給他吃啊。”她東找找西找找,可米也不多,面也不多,簡直不夠一頓的。
張邋遢說:“你去辦柴火,我到哥哥那裡去買面打佐料。”嫂嫂說:“上東京幾千裡,你不要說 癡話了,等你的面,不把人餓死了?”
張邋遢說:“我包你鍋燒開面條下鍋。”說着便擡腳走了。
嫂嫂連叫帶喊,張邋遢已走遠了,她隻好把鍋添上了水,自己出門借面借柴去了。借了好一會,回來了,朝門口一站,吓了一跳。原來那個叫花子把腿正伸在鍋底燒,燒得比木柴火還旺,這腿伸進去燒一下,那腿又伸進去燒一下,鍋裡水被燒得翻滾。小叔子不知什麼時候已回來了,站在鍋跟前,把鼻涕掉了半鍋。她一看,叫了起來:“你這花子,怎麼弄腿燒火呀?”
花子說:“用腿燒火不冒煙,吃上碗面做神仙。”她不懂是提醒她的話,卻又轉過臉說:“二弟,怪不得人家叫你邋遢,你怎麼把鼻涕下鍋做面呀?”
張邋遢把鼻子一抹,笑着說:“鼻子做的龍須面,誰吃誰就做神仙。”說完端起碗就盛面,吐噜吐嚕一碗吃下肚。
嫂嫂嫌髒,隻是搖頭不肯吃。說:“你要這做神仙,要那做神仙,你自己哪天成仙呀?”
張邋遢說,“我不早己成了神仙嗎?你看我不成仙,怎麼能在哥哥那裡打了佐料來呀?”說着,便拿過了醬油瓶和醋瓶給嫂嫂。
嫂嫂接過一看,果然是從前丈夫在家裡帶往東京的那兩個瓶子。但她還不相信,說是天下一樣的瓶子多呢。張邋遢又從腰裡掏出一身小褂褲說:“哥哥還叫把這身衣服帶回來給你補呢!快點吃面,好一道做神仙。”
嫂嫂又接過一看:果然是三年前自己替丈夫縫的針線。她一看到衣服,就想念起久别的丈夫,心中非常難過,小叔子左催右催,她總不肯吃。被催到最後沒有辦法,把最後僅剩的一碗盛起來,偷偷地倒給狗吃了,刷鍋水倒給陰溝裡老曲蟮吃了。
嫂嫂度不走,張邋遢隻有自己走了。
這時,陰溝裡起了大風浪,水頭冒有丈把幾尺高,,老曲蟮頭搖搖尾擺擺,隻在水頭上打轉轉,越轉水頭越高。叫花子舉起鐵棍,把老曲蝣一挑,劈靂一聲,一條五爪金龍吞雲吐霧,飛向天空。叫花子和張邀遢一齊騎上了龍背,小花狗也跟在旁邊,在濟甯州的周圍數百裡的上空,盤旋飛翔了三天三夜,降下了一場甘露,拯救了遭受大旱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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