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1日,我看完了沈從文先生的《邊城》,比起翠翠凄美的愛情故事,其中更讓我動容的是翠翠祖父的離世。下午6點35分,背着書包離開圖書館的時候,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外公走了。
在坐着公交回德智的路上,外婆、舅舅和姨媽不停地給我打電話,安慰之餘反複叮囑我學業為重,不必回家。我做了一個讓我後悔一生的決定,我沒有看到我外公的最後一面。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想寫點什麼來紀念我的外公,可是情動于中卻無法行于言,千絲萬緒在落于紙筆的那一刻總覺得單薄。
在外公離世的前一周,我們還通了視頻電話。外公聽力不好,所謂電話也隻是外公在視頻那頭反複叮囑我好好學習。他說,“你要懂得堅持,掉皮掉肉不掉隊。你以後無論發展的有多好,都不能狂妄自大,得始終保持謙遜”……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通讓我覺得有點絮叨的通話竟然是我與外公的最後一次交談。外公的病是阿爾茲海默症,俗稱老年癡呆。聽媽媽講,在外公病情最嚴重的那兩天,外公不認識圍繞在他床邊黑壓壓的人群,可每當聽到有人提及我的小名,外公渾濁的眼睛就會變得清明,然後就跟身邊的人介紹我,說我學習很好、孝順、說他真的很想我……
其實,外公從來沒有跟我講過他的故事。關于外公的過去,我是從外婆口中得知的。外公出生于1947年,小時候家底還算得上殷實,也接受過幾年教育,識得一些字。外公家是醫學世家,外公的爺爺的醫術為十裡八鄉所稱道,相傳他因治好一位新疆官員的孩子的病而被許下新疆良田多畝,那位官員還說如果他肯帶着妻小去新疆,可保他們以後衣食無憂,外公臉上的新疆味兒在這時就已經埋下了伏筆。
落葉歸根是中國人的一份執念,外公的爺爺最後還是帶着妻小回到了家鄉。外公的父親也是治病的一把好手。可是外公的父母偏愛小兒,也就是外公的弟弟,因此外公并未獲得他父親的真傳。外公會接骨是一件陰差陽錯的事情。外公向來喜歡看書,外婆一直都知道,一次外婆看到街上有人在賣書,一本也就幾分錢,于是大手一揮買了幾本。據外婆說,書買回家之後,外公可謂是手不釋卷,甚至都不再像以前一樣幫她分擔家務了,她都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的舉動了,可是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外公竟然會接骨了。
大概是我上小學的時候,當時夜色已深,突然院子裡的狗開始狂吠,緊接着是急切的敲門聲,原來是鄰村一位老奶奶的手腕扭了,因為老奶奶年歲已高,鎮上的診所不敢接診,所以他們隻好來求助外公。昏黃的燈光映着外公的頭頂,那裡早已白發叢生。外公摸了摸老奶奶的手腕:“這确實有點嚴重啊,不過不礙事,我等會放個夾闆,回去之後這個胳膊不要輕易亂動,三天換一次藥。三個月應該能好,你們要是不放心的話,到時候再過來,我再看看。”三月後,那家的兒子拎着一籃雞蛋和老奶奶又一次來訪,老奶奶的胳膊已經完全好了。外公的接骨技術精湛的名聲一下子傳遍了附近,自那以後,外公放在夾闆裡,用以治療骨傷的藥味就從未散去。
後來表弟在縣城念書,舅舅就在縣城租了房子,外婆跟外公就在縣城照顧表弟以及念高中的我。那個時候,外公常常搬着一個凳子在街口等我,可能是因為上了年紀,外公的視力也不是很好,每次我都走到他身旁了,他才能發現我。我喜歡牽着外公的手,從街口走向出租屋,那雙粗糙的大手總能給我一種沁心的溫暖,如同溫煦的暖陽。高中時候的我沉迷于一些雞湯文,而外公的書法寫的得很好,因此我很喜歡把一些外公幫我抄的“名言警句”貼在作業本上,當時還惹得周圍同學嫉妒不已……
去年春節前夕,我們去給外公上墳,看着墓碑上外公笑容燦爛的照片和墓碑後的黃土,我淚流滿面。
記憶明明還停留在那些溫暖的時刻,可外公卻永遠的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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