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中午，在我國修建難度最大的宜萬鐵路，由杭州開往成都東的K529次列車穿越三峽庫區，駛出武陵山區，即将進入川渝。硬座車廂裡，幾位返鄉的年輕人安坐在窗前。

恩施站，K529次列車乘警餘丹軍與車站民警交接工作。賀瑞明/攝

在夢境般的窗外景色中睡去。

薄霧鎖青山，小徑繞野村。

全長377公裡的宜萬鐵路上，隧道、橋梁的長度占全線總長的74%，為世界鐵路之最。

列車在雲間行駛。

兩位不同學校的女大學生，對坐無語，一個看諜戰片，一個看美劇。

同在浙江金華一印染廠工作的四川阆中人何林、徐豔平夫婦(右)。

列車經過一片墓地。

在浙江義烏開網店的巴中姑娘周沁怡面對淘氣的兒子。

湖北恩施，車窗外的武陵山脈。

K529次列車的硬座車廂内。

1月24日，巴山峽江間雲霧蒙蒙，自東至西幾乎橫穿南中國的K529次列車，經宜萬鐵路，穿越長江三峽庫區，自莽莽武陵山區進入川渝。在這段全長377公裡的鐵路上，列車途經湖北境内的宜昌東、巴東、恩施、利川和重慶的萬州站，運行了整5個小時。8年前建成的這條鐵路，位于喀斯特地貌山區，是我國修建難度最大、造價最高、曆時最長的山區鐵路，也被稱作是一條“美得讓人窒息”的線路。

在這趟由杭州開往成都東的列車上，旅客大多數是從東部沿海地區返回西部鄉下過年的外出務工者。對于他們來說，車窗外如電影般瞬間閃過的畫面，不僅是絕美的風景，或許還是帶着鄉土味兒如夢境般的記憶碎片，更是他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K529次全程運行2200多公裡，用時33小時，比動車慢約20個小時，卻能夠停靠多達26個車站。列車有5節硬座車廂，自杭州出發就超員30%，車過宜昌，車廂的過道、洗漱台前都滿滿當當的，差不多超員近50%。

車廂過道上，11歲的小文州平躺在一個鼓鼓的飼料包裝袋上，睡眼惺松，身旁來來往往的那些腿和腳時不時地碰到他。在浙江永康打零工的父親坐着護在他的頭前，在廚具廠工作的母親坐在另一端，懷裡捧着他一雙白白的腳丫子。

1991年出生的列車長王晨往來巡視，不時照顧旅客，維護車内衛生。曾在離天安門不遠處當過兵的王晨跑了5年車，在他眼中，這樣的場景越來越少了。他說，宜萬鐵路已經開通了動車，這趟綠皮車上的旅客正逐年減少。實際上，2010年年底宜萬線開通以來，日開行列車已經從最初的8趟上升到2018年的108趟，當地旅客和遊客的出行需求得到了很大改善。未來幾年滬漢蓉高速鐵路全貫通後，長江上中下遊六大都市上海、南京、合肥、武漢、重慶、成都得以高鐵連接，據說成都到上海7小時便可到達。

在這位年輕的列車長看來，車上旅客攜帶的行李也越來越少、越來越小，網購電商、快遞功不可沒。以前不排隊上車、随地吐痰、亂扔東西的情況也越發少見。車上的乘警餘丹軍補充說，現在旅客都不帶現金，小偷小摸少了；過去的牛仔包箱、大編織袋和“春運神器”油漆桶也少了。

車上人密，氣味雜，靠窗的徐豔平就一直戴着粉紅色的口罩，口罩外露着白色的耳機線和銀五星的耳釘，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随着窗外的風景轉動。她在浙江金華的印染廠做質檢員，身旁30歲出頭的丈夫何林是同一家廠的技術員。他們在四川南充下車，然後轉車去阆中，8歲的孩子還在家等着他們。

同一車廂裡在杭州工地上工作的王國平、史瓊華夫妻倆也是阆中人。他們在上世紀70年代初出生，26歲的兒子在杭州的公司上班，已經給他們生了兩歲的孫子。不過，夫妻倆覺得家總是要回去的，他們在阆中城裡花了80多萬元，買了有5間卧室的房子。

53歲的範才明一行12人買到了卧鋪票。他在杭州地鐵5号線的工地做吊拉、裝卸，之前在上海、北京都修過地鐵。春運期間，鐵路部門給城市工程的建設者購票提供了很多方便。範才明家在成都金堂，兩個兒子都在成都市打工。27歲的大兒子不想結婚，他想着就發愁，青綠色的田地、灰白的房屋刷刷地從眼前掠過。

過年前後，年輕人都從外地回到家，這也是他們結婚、訂親的熱鬧時段。26歲的周沁怡帶着3歲的兒子提前趕回家，就是為了參加閨蜜的婚禮，她得在南充下車，然後輾轉回到巴中。她在浙江義烏開網店賣保暖褲，生意不錯，丈夫隻好過幾天自己開車回家。她說，他們将來會留在浙江。

27歲的譚玲握着手機獨自坐在餐車，她從宜昌轉車去三峽庫區的巴東老家。在深圳供職的公司專供蘋果手機的攝像頭，蘋果手機在華銷量低迷，讓這位做采購的姑娘感到工作壓力不小，據說同行中有的公司已經關門了。在大城市裡單身一人的譚玲面容俏麗，她說将來會回到家鄉創業。

車窗外山高壁陡，河谷深邃，長長的鐵路橋橫跨空中。全線377公裡的宜萬鐵路沿線地形複雜，共有橋梁253座，隧道159座，其中10公裡以上隧道5座。所有隧道、橋梁的長度占到全線總長的74%，為世界鐵路之最。車廂内時明時暗，常常十幾分鐘一片黑，那是火車駛入一個接一個的隧道。不過這明暗變化似乎并不能影響在車窗前相向而坐的黃溶和趙霜華，這兩位彼此不相識的女大學生各自低頭盯着自己的手機，一個看諜戰片，一個看美劇《怪奇物語》。她們似乎并不關心窗外的世界，也不關注身邊的陌生人，隻是沉浸在自己色彩炫麗的屏幕中。

回家的火車上，鄉愁就在窗外。人在車廂裡，它在窗外頭。（記者 趙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