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和朋友悠悠碰面小聚,我和她認識多年,兩人聊天向來都是敞開心扉、毫無顧忌。她向我講述了自己最新的煩心事。
其實,這也是她長期以來内心的傷----父母重男輕女,把責任都丢給她,然而一心為自己兒子着想。
我覺得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其實代表了很多農村出來的女孩的狀況。
8月中旬的一天,悠悠翻了翻朋友圈,發現自己的母親發了一條朋友圈:
“看我的好兒媳給我買的裙子。”
對兒媳的溢美之詞,非常明顯。
說實話,她當時内心有點受傷,心想:一條裙子能值多少錢,我前後都給了家裡十幾萬。
不過,她也沒把這事放在心裡太久,畢竟,自己貼補娘家,也不是為了讓母親到處宣講。
幾天後,一個星期五的早上,她突然收到母親的一條信息:
“我住院了,要做手術。”
很短的一條信息,沒有說明具體的病因, 也沒說在哪個醫院。
悠悠心裡一驚,趕緊問什麼原因,然後立馬轉了點錢過去。這些年,家裡有什麼出錢的事情,絕對第一時間讓她知道。
打了電話後,悠悠得知父母從弟弟所在的城市回到了老家,在老家鎮上的醫院裡,醫生說是闌尾炎,要做手術。
悠悠想到母親有嚴重的高血壓,就說:最好不要做手術,保守治療。
母親說:醫生目前診斷為腸胃炎,明天做了腸鏡,兩天後等結果。
悠悠還和父親打了電話,問是否要她回去照顧,父親說不需要,他在醫院裡。
接下來兩天,悠悠一直想着這事,如果母親做手術的話,自己肯定要回去的。于是,她馬上訂票,趕在母親檢查結果出來之前回去。
如果真的需要手術,她的計劃是将母親轉到醫療水平更好的市裡的大醫院。
悠悠在深圳,回老家一趟,光是交通費用就不低,如果坐高鐵,單趟将近600元,還隻能坐到武漢,坐到武漢,還要轉車。
悠悠算了下,這個交通成本實在太高,她就改訂火車卧鋪,睡一晚就到了,但卧鋪也将近300元。
悠悠的孩子在上小學,老公經常出差,所以她回去隻能将孩子帶着。
兒童票有優惠,說是半價,其實在硬座價格上便宜了一半,也就比大人的票價便宜六七十元。
悠悠的母親在2年前,就和父親去了兒子所在的城市(從老家過去坐車需要4個小時),在那邊給小兩口做飯。
悠悠的弟弟為了結婚,在那邊買了個兩房一廳,小兩口結婚一年後,打算要孩子。
在準備懷孕的時候,悠悠的弟弟就讓母親過去給他們小兩口做飯。(其實他老婆在懷孕前就辭職了,然後一直沒上班)
而母親擔心住在一起,會有矛盾,就在他們的新房附近租了個農民房,租金不貴,一房一廳300元,不過沒有陽台。
悠悠最初以為這個租金是弟弟出,沒想到,母親說自己出。
父母每個月有養老金,領取的标準是城鎮的那種水平,這主要受益于當年有個養老金補繳政策,他們各自花錢補繳了,然後到了退休年齡就可以領取養老金。
當時,補繳養老金的時候,正是弟弟要上大學的時期。
本來,悠悠工作後,就定期給家裡寄錢,說是讓父母将弟弟上大學的學費提前攢着,這樣到時心裡不慌。
等弟弟高考那年,老家正推出補繳養老金的政策,快退休的人可以補繳,一次性補繳交好幾萬。
當悠悠得知父母要一次性補繳養老金的時候,她已經辭職了(因為懷孕了,還有其他一些原因)。
本來她懷孕後打算繼續上班,但是,衆多因素讓她最終辭職了。
一個是,懷孕後,沒有人給她做飯,而懷孕初期,她一聞到油煙味,就惡心。
中午她湊合着在公司附近的餐館吃飯,但很快就覺得外面的飯菜太油膩。
第二,她去做孕檢,發現有尿蛋白,血液裡鉛的含量也超标。
其三,懷孕後,她喜歡安靜,而坐在辦公室裡,一天到晚有電話。
有一次,她實在忍受不了電話響個不停,就将電話接頭給拔了,然後老闆打她電話打不通,直接走到她辦公室,問怎麼回事。
之後,有一次老闆對她提交的工作報告挑毛病,說格式不對,顯然是雞蛋裡挑骨頭,以前各部門文件格式不美觀,都是老闆秘書幫助處理的。
悠悠覺得很委屈,憤而提出辭職,而老闆還假裝問了句:你當真?
她迅速将辭職申請遞交了上去,老闆很快在上面簽了“同意”。
辭職後,悠悠決定和老公一起回江蘇的老家呆一年,等孩子出生後再說。
在回老公老家之前,悠悠決定回自己湖北的娘家一趟。
本來,她是想回家看看父母,還有懷念父親以前給她做的鹵牛肉。但是沒想回到家第二天,父母就将沉重的壓力擺在她面前。
母親做了一大桌子菜,然後在吃飯時,父親突然對母親說:
“你說要買養老金,現在差的錢,你說怎麼辦?”
悠悠感到奇怪,就問差什麼錢,然後他們就說父親要補繳養老金,一次性要3.8萬。他們手頭有2萬多(是悠悠之前陸續寄的),還差一萬。
當他們把話說出來,悠悠就知道,他們指望她拿出這錢。(那天吃飯時,悠悠老公沒在家)
可是,她當時剛辭職,手頭積蓄也不多,而且從懷孕到生孩子開支肯定不小。
她就說:你們先借着吧,等我上班後再幫你們還。父母這才作罷,然後去信用社找人貸了款。
(其實她更想表達的是,我已經承擔了這麼多,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可是面對父母,她說不出口,她覺得這話應該父母說)
這年11月份,悠悠的孩子出生,坐月子時,母親沒有主動說過來幫忙照顧,她也沒提。悠悠坐月子,其實婆婆沒照顧一天,主要是老公和老公的姐姐負責照顧。
但老公的姐姐也比較忙,隻能過來呆一兩天,然後回去幾天,再過來一兩天。做飯也很簡單,經常就是面條。
後來,悠悠出了月子,老公要回深圳工作,她一個人照顧嬰兒搞不定,本來想請保姆,還在附近貼了廣告,但是,當時臨近春節,根本找不到幫忙照顧孩子的人。
于是,悠悠就打電話給母親,說讓她過來幫忙照顧孩子,還給她彙了買票和買手機的錢。
如此,悠悠的母親才過來幫忙,但是她來的當天,就說自己不能熬夜,隻能白天帶。
悠悠當時剛出月子,其實身體還沒有完全複原,見母親這麼說,她隻好晚上帶。
剛好那段時間,孩子白天和黑夜颠倒,白天睡覺,晚上一直醒着,一放到床上,她就哭。
母親晚上睡在客廳的另一頭,她每天睡得很早。悠悠隻能整晚陪着孩子,疲憊不堪。而白天她又不怎麼睡得着。
幫忙帶了一個月嬰兒,悠悠的母親說她頭發暈,要回去。當時也臨近春節,她還說悠悠的父親打算利用春節的假期,去做個小手術。
聽到這裡,悠悠就不好挽留了,然後讓老公開車将她送到南京,然後送上高鐵。
母親回去時,悠悠買了好幾條煙和酒讓她帶回去,還給她卡裡彙了1W .她記得自己的承諾,要将父親補繳養老金差的那一萬,給他們。
悠悠将将孩子帶到半歲左右,就回到深圳,繼續上班了。
上班後,她每個月給父親彙錢,因為弟弟上大學需要錢,而且母親也補繳了養老金。
等弟弟大學畢業,悠悠覺得自己的擔子總算可以放一放。
但是,後面的事情又是一出接一出,都是需要悠悠拿錢的事情。
弟弟工作後不久,說是要和同學合夥做生意,向父親要了3萬,但是幾個月後,他對父親說,那個錢被人騙了。
然後,父母将家裡的房子重新擴建、裝修,也花了不少錢,用去了手中的積蓄,還欠了些債。
再後來,父親因為胃潰瘍住院。悠悠打電話問情況怎麼樣,說孩子太小,沒法回去,就給父親彙了1萬塊。
父親住院的時候,正臨近春節,弟弟當時工作不順,他就回去了。他居然空着手回去! 連買點營養品給父親都沒買,更被提給錢父母。
後來,弟弟來深圳一個親戚的公司工作。
春節前,弟弟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孩,對方是個獨生女,兩人開始了異地戀。
談了一年,悠悠的弟弟将戀情告訴了母親。
悠悠的母親覺得距離有點遠,可能不靠譜,擔心耗幾年下去,以後難找對象。但是,悠悠的弟弟堅持要和這個女孩交往,還說兩個人打算結婚。
一提到結婚,悠悠的母親就知道肯定要花錢。
春節後,弟弟回到深圳繼續上班,而悠悠的母親,則和别人一起出去打工,她當時已經61歲了, 又沒什麼專長,她到武漢當了一名護工,照顧生病的老人,一個月3000多元。
悠悠打電話回老家,才得知母親去武漢打工了,她心裡很難受,她知道母親身體不好,有高血壓,整天呆在病房裡要是生病了怎麼辦。
她馬上買了票,到了武漢,在母親工作的醫院附近找了個酒店。
母親趁着吃晚飯的空檔出來了,悠悠勸媽媽回老家,但是母親說,這個工作不累,她已經答應了人家要做滿一年,不能食言。
她說:你弟弟結婚要花錢,你爸爸身體不好,隻能我出來賺錢。
悠悠最後隻能說:你要是感覺身體不舒服,就趕緊回家,别硬撐着。
之後,悠悠又回到了老家,看望了下父親和80多歲的奶奶。她還給了奶奶一個紅包。
沒想到,這次居然是悠悠最後一次見奶奶,當年11月份,奶奶就過世了。
不過,奶奶去世時85歲,算是高壽的,而且在最後幾年,悠悠堅持每年給奶奶紅包,奶奶的後面幾年,手頭從來不缺錢花。
悠悠在奶奶79歲生日時,送給奶奶一枚黃金戒指,奶奶去世後,悠悠問姑姑,戒指是不是随着一起下葬(奶奶是土葬)了?
姑姑回答:奶奶最後幾個月,已經有點神志不清,她的東西到處亂放,你媽媽在她房間撿到了那個戒指,然後拿走了。
但是,自從奶奶去世後,媽媽對這枚她拿走的戒指隻字不提。
其實,悠悠在給奶奶買這個黃金戒指時,她同時也給母親買了一個。
悠悠本想将這枚戒指當作一個紀念,但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覺得要不要這個無所謂,隻要心裡時常懷念奶奶就可以了。
對于物質的東西,悠悠一向看得很淡,但是生活是實際的,悠悠的孩子一天天長大,花錢的地方也越來愈多,而且悠悠在當了幾年全職媽媽後,重新返回職場并不容易,一方面年齡大了,另一方面,中間工作斷檔了好幾年,很難找到以前的管理崗位。
她小心的計劃這每一筆開支,一年到頭舍不得在外下館子,衣服也極少在商場買。
弟弟結婚前,女朋友的父母提出必須買房。
父母拿出了10萬支援他買房子,後來又拿出了6.6萬用于結婚,後面給的6.6萬有一部分是借的。是弟弟非要她拿出這麼多。
此前,将家裡擴建、裝修,也是為了弟弟結婚準備的,當時悠悠還出了3萬塊錢。
悠悠的母親去襄陽幫兒子做飯前,她給悠悠發了信息,悠悠當時就對她說:
“你和父親現在都到了老年了,難免有病痛,自己手頭要存點錢,到時有個病痛住院,手裡有錢,心裡不慌。”
備注:此時悠悠的父母已經都開始領養老金了,每個月加起來4000多元。
悠悠早就預料到一種情況:就是父母一味的貼補弟弟他們,到時候手頭沒錢看病。
母親當時說她知道了。
2019年9月,悠悠的父母一起去了襄陽兒子那邊。
這期間,悠悠經常和父母在微信上聯系,她還給他們寄了一個小米的泡腳機,還買了防止血栓的日本保健品給他們。
悠悠經常問他們身體情況怎麼樣,說如果想家了,就回去住幾個星期調節一下。
一晃兩年過去了,父母似乎已經适應了襄陽的生活,說每天都去公園鍛煉身體。
弟弟也曾發信息說,他之所以讓父母過去那邊,是有個照應。
不過,有些事情無論表面說得多麼漂亮,真相其實一直擺在那裡。
2021年9月份,悠悠的姑姑打電話給悠悠的父母,才得知悠悠的母親不僅自己付房子的房租,連買菜的錢,都是自己掏的,也就是說,兒子兒媳不僅要老兩口免費給他們做好,就連買菜的錢,都不願意出。
悠悠知道後,内心湧起一股很難受的感覺。兒子在母親心目中,原來比女兒重要一千倍。
作為女兒,隻有承擔責任的份,弟弟因為是個兒子,所以可以坐享其成,而且父母還心甘情願。
想當初,母親給自己帶孩子,自己給母親錢,還給她買黃金戒指和衣服,她還不樂意,覺得太累。
有時,悠悠也在心底告訴自己:誰讓自己出生在農村呢?
這次,母親住院,悠悠回去後,就開誠布公地說:
“你和父親現在都到了老年了,自己手頭要存點錢,到時有個病痛住院,手裡有錢,心裡不慌。”
然後悠悠又問母親:
“弟弟平時連自己買菜的錢,都不願給你們,以後住院肯定不是小數目,他會拿嗎?要是他不拿怎麼辦?”
悠悠又試探着問:要是到時他不肯承擔,就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去治病。
沒想悠悠的母親回答:老家的房子,要賣也是等我們走(去世)了後。
意思很明顯,他們要将房子留給弟弟,當做遺産。在老家,女孩子是無權繼承娘家的房子的。
悠悠心想:你們的房子、存款都是兒子的,一論到養老、住院這些需要拿錢的,就想起女兒來了。哎,想到這裡,悠悠心裡一陣悲哀。
但是,等母親出院了,她還是帶母親到市裡的醫院做了個全面的檢查。
母親總是感覺腿冷,她也找了專家,醫生診斷是腎髒的問題,開了一些藥。
面對未來,悠悠感到憂心忡忡,畢業後,她沒有用父母一分錢,還不斷寄錢給父母。
而弟弟畢業後沒給他們錢,卻可以心安理得用他們的錢,得到他們的房子,然後讓他們免費當保姆。
原生家庭的不公平,如此天壤之别。
悠悠心想,自己絕不讓自己的女兒将來背負不該背負的東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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