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唐瓦當
繪畫/趙以松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電動車還未出現,摩托車更少,自行車還算是奢侈品,算是“三大件”,結婚必不可少的硬件之一,其地位就如同現如今的汽車一樣。
那時候唐山市面上的自行車,好一點的要數上海的“永久”、“鳳凰”,以及天津産的“飛鴿”,錳鋼車架,一百多塊錢,按照彼時月薪三四十塊的收入,一般人家是買不起的。所以,唐山作為重工業城市的優勢就顯現出來:唐山自行車廠先後生産出了航空牌、鐵樹牌、燕山牌、龍鳳牌、迎春牌等自行車,幾乎能與品牌衆多的上海和哈爾濱比肩。
唐山人管自行車簡稱“車子”,那時候全家四五口人能有一輛車子就算是小康之家,保不齊會有鄰居經常來借。我家的車子是父親的一輛“二八加重”老“紅旗”,天津産的,購于六十年代。我清楚地記得,那輛車車把的右側,裝有一個船型喇叭,一按嘟嘟的響,車頭上有一盞明晃晃的大燈,後輪上有一個摩電管,摩電管的轉輪與輪胎摩擦,大燈就會亮起來,速度越快,大燈越亮,捏閘刹車的時候,燈光也會随着暗淡下來。那輛車在當時看來已經很新潮了,自行車必須帶燈,不知唐山在那個年代有沒有硬性規定。在有的城市,五六十年代自行車沒燈晚間是不允許上路的,侯寶林的相聲《夜行記》當中“手提燈籠”的笑話并非空穴來風。
我家那輛車子比我的歲數都要大上幾歲,父親用它馱着我長大,我們姐弟三人先後用它學會了騎車。小孩子學車,由于個頭小、手腳短,夠不着腳蹬子,所以練貼邊兒、騎大杆、掏大梁,是學騎車的必經程序。老“紅旗”曾經伴我度過了上高中跑家的歲月,我家用它買米買面、買冬儲大白菜,拉煤氣罐拉劈柴,别人用它接過新媳婦,地震以後,它又幫我們拉磚拉瓦重建家園……老“紅旗”為我家立下了汗馬功勞。
後來我家又添置一輛唐山産墨綠色的“二六龍鳳”,可惜“除了鈴兒不響,上下哪兒都響”。工作以後,單位發了一輛卡其色“二八飛鴿大鍊盒”,在“大水管兒”、“雜八湊”、“半鍊盒”橫行的街面上,已經相當拉風了。
所謂“雜八湊”,就是用雜牌自行車零件自己攢的車子,不倫不類,聊勝于無。“大水管兒”在農村曾經風靡一時,比“二八加重”還粗壯得多,車架是鐵管焊制的,前叉子和後架都是用鋼筋加工而成,沒有擋泥瓦,沒有前後閘,沒有車梯子,而且裸露着鍊子。刹車的時候,便伸出腳用鞋底子踩踏輪胎,或是用腳蹚地,直至車子停下。
社會上曾經流傳着這樣一句順口溜:“水管兒車子馱倆筐,沒有閘,用腳蹚,沒有鈴铛喊借光……”不過手巧一點的會用細麻繩牽制一個曲柄小輪,小輪挨着前輪,麻繩連接着車把右側的車鈴,一拉鈴铛就響。這已經算是與時俱進了。“大水管兒”載重大,也很皮實,即使在泥濘的機耕道也如履平地,一般情況下農民兄弟都會在大梁上搭一個帆布褡裢,放置幹糧和簡單工具及雜物,後架綁上兩根木棍馱着兩個大筐,蔬菜瓜果、米面糧油,兩個大筐再加一個麻袋,幾百斤都不在話下。每每看到農民進城騎着“大水管兒”來城裡賣茬子頭、賣紫心蘿蔔、賣大白菜、賣蝦醬蝦油等農副産品,總會有不懂事的孩子在後面追着喊:“赤紅臉兒、黃牙闆兒,緬裆褲子大水管兒……”全部兒化音,還合轍押韻,朗朗上口,但這無疑是對農民的歧視和偏見。
家裡有車子的人,多多少少都懂一些修車的技術。如果遇到禮拜天,你極有可能會在各家各戶的門口看到人們擦車、修車甚至給車膏油的上班族們,當然除了保養維護,多多少少還有些顯擺的嫌疑。
唐山有句話,關鍵時候掉鍊子,騎車掉鍊子無疑是最尴尬的事,安裝鍊條是最基本的常識技巧,除非是時髦的騎大彎梁穿裙子的姑娘,她們一般不會挂鍊子,即使會也不好意思蹲下來把白皙纖細的手弄得滿是油污,但姑娘們絲毫不發愁,總有不少小夥子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們,内心盼着恨不得姑娘們的鍊條立刻斷掉。說不定會成就一段美好姻緣呢。作為“大件兒”,免不了被賊惦記,那時候丢車子算是大案子,但我家有三輛車子先後都被賊偷走,報案之後一輛也沒有找回來。
為了防止丢車,同時也作為創收手段,就像現在的停車場一樣,那時候很多百貨公司、副食店、醫院、車站、電影院門前都有用繩子圍起來的“存車處”,二分錢一位,後來物價上漲,存車費也直接翻番帶拐彎,變五分一位了。看車人大多是街道的大爺大媽們,車子推進圍欄,看車人會在你車把上挂上一個竹片,叫做籌子。
上面燙着一些數字或記号,竹片上方的孔裡穿着鞋帶或納底子繩,交完錢就可以領到另一半竹片,數字或記号正好對上,而後就可以按次序擺放好你的車子了,回來的時候交牌取車。存車處也并非萬無一失,尤其是在電影院,遇到好片子觀衆簡直人山人海,那時候看《大篷車》《佐羅》《追捕》《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等新引進的外國電影,散場之後,存車處往往亂成一鍋粥,由于擁擠踩踏,成排的車子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紛紛倒地,有的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車子,跟存車人鬧起糾紛,甚至幹起仗來。
好像倏忽之間,人們仿佛進入了時光隧道。騎車的人越來越少了,滿大街的自行車流變成了擁堵的汽車。可我仍然偏愛自行車。我的山地車換了三代,從21速換到了27速,也經常在風和日麗的下午去南湖風景區風馳電掣般的騎行,但無論多快,好像始終跟不上飛速發展的時代腳步。
來源:唐瓦當 近儒山人的繪畫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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