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把自己給限制住了。”

文丨齊介侖

疫情造成的全國範圍的居家隔離，客觀上推高了人們對線上娛樂的熱情。

與正在面臨生死大考的線下中小微企業相比，在線音視頻平台顯然要樂觀得多。

這當中就包括一個似乎已被部分早前用戶淡忘的平台——唱吧。

事實上很多人并不了解甚至聽都沒聽說過唱吧，以及它的創始人陳華。

作為一款以K歌為核心功能的APP，上線已8年多的唱吧，無疑是爆紅過的，它的估值一度接近43億元，2015年8月拆除VIE結構後，更曾數度傳出有關在A股上市的消息。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5月，北京證監局披露，唱吧已完成中金公司近一年半的上市輔導，後者在總結報告中認為唱吧已符合上市要求，而且已做好了IPO的準備工作。彼時外界紛紛猜測，唱吧或将在1個月内向證監會上報資料，發布招股書。同年6月7日，證監會官網挂出了唱吧正式提交的創業闆上市申請。

但在這之後，直至本文發稿，不僅上市的另一隻靴子遲遲未能落地，唱吧的聲量更是步步向下，特别是在抖音、快手、B站，以及和它同一賽道的強勁對手——騰訊旗下“全民K歌”的狂飙突進之後，它的存在感被大大削弱。

如果把唱吧未能撐開更大局面，歸因于創業闆對企業盈利數據的要求，認為企業因為這個，不敢在産品創新和商業拓展上投入了，那顯然說服力不夠。陳華認識到了這一點，雖然他之前曾多次這樣表述過。在日前接受海克财經獨家專訪時，他說，作為創始人，他的因素占了絕大部分。

很多人知道，2006年~2008年，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曾以程序員及技術總監身份，效力過一家叫做酷訊的旅遊搜索網站，而酷訊創始人正是陳華。

2006年1月，陳華與吳世春共同創辦了酷訊，陳華任CEO，吳世春任COO。現在的SIG海納亞洲董事總經理王瓊，是酷訊投資人，因為賞識張一鳴，不僅鼓勵他創立了房産搜索公司九九房，後來更在很早期，多輪投資了他的字節跳動。而王瓊對字節跳動的投資，時下常被拿來當做經典案例。

已囊括今日頭條、抖音短視頻、西瓜視頻、TikTok等多款極其成功産品的字節跳動，正在鋪展開來的商業版圖之龐大，已遠不是如今的唱吧所能比肩的。正如陳華對海克财經談到的那樣，因為戰略上的保守，唱吧沒能基于早前賽道，拓展出更大的疆域，比較遺憾，“自己把自己給限制住了”。

在北大計算機系讀書期間，陳華師從李曉明教授，參與了後者主持的北大天網的開發，并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是天網Maze創始人。北大天網是中國最早的互聯網搜索引擎，百度七劍客當中有三位來自北大天網實驗室。

這裡要說的是，陳華的技術功底無需懷疑。這也是他後來創業做酷訊，以及出任阿裡巴巴網頁搜索負責人的基礎。但商業不隻是技術而已，判斷力、執行力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

以下為海克财經對話陳華實錄（有删節）。

海克财經：唱鴨指控唱吧抄襲侵權已有一段時間，除了官方聲明，你們現在有沒有更多說法？

陳華：其實沒什麼，法律的歸法律。我們認為彈唱這個東西也不是誰發明的，大家都會彈唱。像節奏大師這類，根據産品提示，到什麼時間點，按什麼鍵的遊戲，多了去了。既使是彈唱玩法，現在也是一大堆産品，什麼彈唱達人、One彈唱等等，大家相差不多。

這麼說吧，K歌産品是不是長得都差不多，直播産品是不是長得都差不多，視頻産品是不是長得都差不多？比如短視頻，抖音是這樣，刷寶也是這樣，一大堆都很接近，當然每家都會有些自己的獨創設計元素，比如我們的圖标會不一樣，我們的功能會不一樣，很多地方是有創新的。

這件事我們不想去争論太多，但核心的一點就是，彈唱這不是誰發明的東西，它早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就像K歌本來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一樣。

海克财經：當然也不能這麼講，還是有原創這回事，而且原創作品應該被保護。我看了下，唱吧彈唱功能的确與唱鴨在很多設計細節上非常接近。

陳華：這就不說了，讓法律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好了。

海克财經：1月11日唱吧搞了個網紅年會“嗨典”，感覺熱度不高，達到你的預期了嗎？

陳華：我覺得還不錯，因為我們這次嗨典是面向行業圈、面向核心創作者群體的，不是以To C為主。我們是想告訴唱吧創作者群體，讓他們知道我們接下去想做什麼。

所以你看我們邀請的都是唱吧的各種頭部紅人，再就是音樂圈其他嘉賓，基本上沒有互聯網圈的。現場大部分都來自音樂圈，比如音樂院校的老師、唱片公司的老闆、音樂MCN的老闆、傳統音樂圈大佬等等。

我們想讓整個音樂圈知道，以後玩音樂就上唱吧，唱吧是個玩音樂的平台，這是我們最希望傳達出去的信息。這個信息我覺得應該還是傳達出去了。

海克财經：你們這個嗨典辦過幾次了？

陳華：這是第五屆。

海克财經：早前為什麼要設計這麼個聚會？

陳華：相當于一個年度收官吧，畢竟唱吧上那麼多用戶玩了一年了，總有一些人需要登上舞台嘛，那我們就提供一個舞台。而且這也是一個對用戶的年度認可，因為我們還會頒獎，比如年度唱歌唱得最好的男士，年度唱歌唱得最好的女士，最有原創能力的，最有偶像氣質的，等等，一大堆獎項要發下去，實際上這也是一個頒獎儀式。

海克财經：照你們的标準，唱吧網紅現在大概有多少？

陳華：很難說，因為網紅這個詞很難定義，每家定義都不同，所以到底有多少，很難給個數。你說抖音有多少網紅，其實抖音也說不出來。我覺得這個數，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唱吧這群人的特色。這是一群強烈的音樂愛好者，他們唱歌能力很強，其中有一大堆未出名的毛不易，一大堆藏在裡面玩的小明星、大明星，比如韓紅、何炅，還有很多《中國好聲音》學員等等。唱吧希望為這些音樂愛好者搭建一個更好的展示平台。

《野狼disco》詞曲作者寶石Gem演出現場

海克财經：最頭部創作者，粉絲有多少？

陳華：大概幾百萬吧，比如韓世一、張禾禾，都有幾百萬，他們站外粉絲量也挺大，這倆人抖音粉絲都在2000萬以上。他們都是從唱吧平台長起來的。

海克财經：像這種頭部創作者，目前在唱吧能拿到多高的商業回報？

陳華：其實我們現在還沒有一整套的商業回報體系。在前不久發布的新戰略當中，我們決定幫助這些人去建立他們的商業回報體系。他們之前在唱吧平台更多的是獲取流量，然後自己去做微商、自己去開網店賣東西，另外有些人在平台上開直播。開直播的還不錯，有些人一年大概幾百萬收入吧。

海克财經：是直播帶貨嗎？

陳華：隻是開直播，直播分成，粉絲打賞嘛。直播分成一年幾百萬的有很多人。

海克财經：頭部創作者流失的情況，現在嚴不嚴重？

陳華：流失是有的，比例很難說，因為頭部這個詞也很難定義。其實任何一個平台，總有人玩一陣子就玩膩了，不玩了。對于唱吧來說，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核心用戶群還是非常活躍的，平台上有大量玩了五六年，甚至從2012年玩到現在的老用戶。

你就想吧，前兩年直播最火的時候，一堆人看直播，現在還有多少人看直播？沒多少了。但唱歌它是一個基礎功能和基礎需求。唱吧是個呈現好聲音的唱歌平台，可能有人一陣子被别的東西吸引了，但過一陣子他想唱歌的時候，又會回到我們這裡。我們發現很多人是這樣的。刷抖音刷到一首歌，太好聽了，趕緊打開唱吧唱一唱。

海克财經：像馮提莫離開鬥魚、簽約B站的情況，在唱吧多不多？

陳華：從唱吧直接走掉的肯定有，這種流失無法避免。說到馮提莫，她也在我們唱吧玩啊。馮提莫這種和自然流失還不一樣，她的直播是簽了獨家約的，原來簽鬥魚，現在簽B站，這是B站花大幾千萬挖走的，這跟她自己的興趣愛好沒什麼關系，誰給錢多她就去哪裡。這些主播類的，很多都是這樣，沒有任何忠誠度的。

但還有另外一種，就是憑興趣，他自己玩，玩玩這個，玩玩那個。馮提莫現在簽了B站，但她還是經常來唱吧發歌啊，基本上每兩三個月就來唱吧發個什麼東西，跟大家互動一下。

海克财經：多渠道展示，以某渠道為主。

陳華：是的，可能有個平台給她錢多，那這個平台就是她的主要陣地。

海克财經：抖音、快手、B站等，對唱吧挑戰大不大？

陳華：它們體量都很大，但問題也很突出，比如流量非常集中，差不多都給了頭部用戶。刷抖音刷到的，可能隻是頭部那2000人，全中國長得最好看的那2000人；中部、腰部、底部那些人，沒什麼粉絲量和觀看量，即使長得挺好看也沒用，這類用戶特别多。

為什麼最近有人說MCN機構都快倒閉了，因為它們真的太難了，拼命做内容但播放量沒多少，也沒多少收入，很難支撐下去，因為很多平台隻扶持頭部用戶。對唱吧來說，我們更專注一點，專注音樂這個類别，做1分鐘到10分鐘的音視頻，跟其他所有平台都有差異性，跟抖音沒有競争關系，跟快手也沒有，我們做的是更高質量更值得欣賞的可沉澱内容。

比如一首歌，你認認真真地拍、錄、剪之後，放到抖音上，可能根本沒人看，人們聽了15秒，前奏還沒進去，就滑走了。但在唱吧上就不一樣了，用戶覺得這個人唱得好，他會非常認真地聽，甚至循環播放個100次。這就是用戶行為的差别。

網紅流向很難說清楚，因為他們是在多個平台之間走來走去的，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它不是單向流動，是互相流動的，玩玩這個，玩玩那個，哪個好玩玩哪個。

海克财經：你剛提到流量集中，抖音先且不說，快手可不都是長得好看的。

陳華：對，快手不太一樣。但目前我們跟快手一點競争關系都沒有。快手現在是五環外的更底層更土味的中國，但是我們相對來說音樂屬性更強，我們是一個真正唱歌唱得特别好的未出名的毛不易們待的地方，這些人大概率不會去玩快手，我們用戶裡面玩快手的人極少。

海克财經：B站呢？

陳華：B站有一些，但也不多，因為B站更偏二次元，二次元畢竟還不是主流，這類用戶沒那麼多。我對B站的用戶群不大了解，感覺它的用戶群大多跟二次元相關，就是那種動漫風的，喜歡日劇的那批人可能會更喜歡那個平台。

海克财經：唱吧用戶群大概是個什麼年齡段？

陳華：20到30歲，學生特别多。

海克财經：你感覺目前唱吧最大長闆是哪塊？

陳華：對音樂創作者來說，假如今天他拍了一個很好的MV，做了一首很好聽的歌曲，問他一個問題就好了：請問你把這個内容傳到哪裡去？

其實以前大部分人不知道傳到哪裡去，因為沒有一個平台幹這件事。現在我們說，歡迎傳到唱吧，唱吧是幹這個事的。這麼說吧，假設你是個音樂愛好者，你有個小樂隊，你天天練琴，你錄了很優質的内容，但這個内容，除了唱吧，你今天真的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地方可放，唱吧是最合适的。

海克财經：在K歌這個賽道，唱吧的前面，還有個全民K歌。你怎麼跟它打？

陳華：對，它也做K歌，而且幹爹強大。我們沒幹爹，它有幹爹，就這麼個區别。如果單純說産品，我覺得唱吧的産品和用戶口碑，不見得比它差，但确實人家幹爹厲害，綜合優勢太強大了，這是我們沒法比的。

但現在唱吧做的是1到10分鐘的音樂音視頻，它不做這個。它沒有那麼多音樂用戶，它是個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小朋友們聚在一起唱歌的地方，不是玩音樂的地方。

我們基本上沒有15秒那種短視頻，因為我沒必要跟抖音、快手去競争，我需要更多的可欣賞的音樂内容，而可欣賞的音樂内容15秒是不夠的。我也不跟優酷土豆、愛奇藝等長視頻平台去競争，他們做綜藝、電影、電視劇，花那麼多錢去買版權，累死了，我才不去搶那個東西。

海克财經：為什麼一再強調1到10分鐘，11分鐘就不行了嗎？

陳華：1到10分鐘，對應的是唱吧用戶群的内容類型。玩音樂的人都知道，這類内容就是這麼個時長，而且這種内容，别的平台不歡迎，隻有唱吧歡迎。唱吧卡位卡的就是這個位置，他把這内容放其他平台沒流量，在唱吧上會受到非常熱烈的歡迎，大家很喜歡。

海克财經：看你們推出了個“0門檻分1個億”的創作者扶持計劃，但2015年8月到現在，唱吧沒有發布過任何融資消息，你們這1個億從哪裡來？

陳華：其實我們從2014年到現在都沒有融過資，2015年是拆VIE，隻是把美元股東換成了人民币股東，公司沒有融資。但唱吧一直以來赢利能力就相對比較強，我們知道怎麼掙錢。唱吧是個強互動平台，用戶付費意願非常強，我們有各種各樣其他的營收點，綜合起來，我們一直是個赢利能力相對比較健康的公司。我們屬于互聯網公司裡面極少數敢沖擊A股的，我們一直在準備A股上市。

海克财經：營收主要來自哪幾項？

陳華：以虛拟物品收入為主，比如送花、送禮物等。它不見得是在直播中送，錄播也行。比如我看這個小姑娘唱歌唱得好，她上傳了一個作品，我覺得好就可以點贊，也可以送禮物。這禮物需要向唱吧平台購買，和直播很像。

海克财經：在為音樂創作者提供工具和服務方面，哪一環對你們來說難度最大？

陳華：我們不是為了閉環而閉環，他可以用我們的工具和服務，也可以不用。比如音樂發行，你覺得我們的音樂發行好用，那你就用，你覺得不夠好，找别人發行也OK，無所謂的。

我覺得唱吧音樂發行最強大的地方在于，它能覆蓋所有互聯網平台，同時覆蓋線下所有KTV，這個東西别人家沒有。你可以選擇我，也可以不選擇我，這是個公平競争的問題。但我們并不是說一定要把這個東西當成核心業務拼命去幹，我們的核心業務是内容創作平台，讓這些創作者得到名、得到利，所有這些業務，包括硬件和線下，都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标在提供支持的。

唱吧2017年2月戰略投資線下迷你KTV品牌咪哒miniK

其實這個行業的上下遊，有很多很重的環節，有些到現在還比較傳統，比如作詞、作曲、編曲，進錄音棚錄歌、修歌，最後做成一個成品。我們今天隻是把這個流程做了一些簡化的操作，比如上線了音樂超市。以前你還要到各個地方去挑人家的DEMO，選半天選一首歌，今天在唱吧音樂超市，全部在線，喜歡你就買。以前要去錄音棚錄歌，現在在唱吧錄，錄完之後修，修完也挺好。但這确實隻能叫做簡化版的傳統行業，它還沒有達到完全替代的水平。

海克财經：2015年後，唱吧節奏明顯放緩，存在感大不如前，什麼原因？

陳華：我覺得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自己把自己給限制住了，總覺得好像隻能在K歌領域裡面深挖。K歌也是對的，隻是說我們的用戶群體不隻有K歌能力，還有彈唱、表演、上舞台、創作歌曲等其他能力，但以前我們沒讓他們發揮出來。

以前唱吧用戶隻能對着手機唱歌，除此以外什麼都幹不了。我們前些日子改版，最核心的變化是開放上傳，允許用戶上傳自己錄好的内容。這些内容不見得是拿唱吧工具錄制的，因為我們的工具做得再好，也可能有人不喜歡。如果你有更好的工具，沒關系，你盡管去創作，錄完傳上來就行。我更多的是一個内容平台，是一個分發平台，隻要大家是同一批人就好。

海克财經：你曾把唱吧這幾年在創新投入上的不果斷，部分歸因于拆VIE回A股上市。難道障礙有如此之大嗎？

陳華：的确是有些影響的。在國内A股上市，它要求你保持收入、利潤的高速增長，而為了保持高速增長，你是不敢亂花錢的，因為你一花錢，有可能這筆錢回不來，回不來就變成了虧損。也不是沒有變通方式，但很複雜。你說好不容易拆回來了，再搭回去嗎？其實現在我們也在想這件事情，有可能又搭回去。

但我要說明的是，這是個原因，但不是最主要原因，我們自己的原因肯定是最主要的，最大問題出在我身上，因為公司的表現跟創始人性格是基本一緻的。最近幾年，我偏保守了。

海克财經：什麼因素導緻的？

陳華：有些地方沒想清楚。競争對手那麼強大，跟它怎麼打就已經是個巨大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