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最高人民法院公布了中國核工業華興建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興公司）與南京欣網視訊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欣網視訊公司）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

本案自2018年年初開始，經江蘇省南京市建邺區人民法院到江蘇省高級法院，再到最高人民法院，曆經4年多，最終華興公司勝訴，欣網視訊公司及其相關方敗訴，被納入執行人結束。

本案涉案金額高達6.92億元，光二審案件受理費達到474萬元，案件從基層法院到最高人民法院，具備司法借鑒典型案例，也是項目管理人員學習的重點案例之一。

下面通過項目管理的角度，分析該案件，為施工企業法務提供學習借鑒。

1 相關方情況

欣網視訊公司為項目建設的實施方：注冊資本金100萬元，馬黎平、沈敏為該公司實際控股人。

華興公司為EPC總承包方（設計、采購、施工）模式承包；隸屬于A股上市企業中國核工業建設股份有限公司，是中國核工業集團有限公司的三級子公司。

華興公司注冊資本金26.18億元，2020年營業收入221.28億元，在2021年南京百強企業第21位，2020年全國建企榮譽百強榜排名第57位。

2、案件主體：南京欣網視訊研發大樓工程位于南京市建邺區新城科技園區内，建築面積近6萬平方米，建築高度超過百米。該項目還入選2013年第二十批江蘇省建築業新技術應用示範工程.

項目初期效果圖

參建各方具體分工圖如下：

參建單位分工圖

2 項目建設時間線

本案主要特點是建設時間長，涉案金額大，因此，為明确實施各方工作内容，摸清參加各方的法律責任，下面按照時間線，捋一捋建設實施工程。

2011年4月1日

取得國有出讓土地使用權證，用途為科教用地，土地及地上所建房産不得分割轉讓、銷售，土地使用權人為欣網視訊公司及其相關方。

2012年1月18日

欣網視訊公司和其相關方簽訂委托書，明确南京欣網視訊研發大樓為四家共有項目，由欣網視訊公司作為實施單位，其他三家全權委托其公司負責項目建設過程中的設計、報審、工程招标、工程發包、工程管理工作。

2012年4月10日

欣網視訊公司、華興公司和其相關方簽訂合作協議，約定如下：

（1）本項目由華興公司以EPC工程總承包（設計、采購、施工）模式承包。

（2）欣網視訊公司負責土地使用證辦理、概念方案設計、規劃方案設計、規劃調整、項目報建及協調解決七通一平等前期工作，并負責專業工程分包單位的選定和費用的确定和控制、變更簽證控制、工程造價控制、主要設備供應商的選定和費用的确定和控制、驗收組織等全部工作。

（3）華興負責施工圖設計、施工總承包、設備采購、專業分包合同的簽訂、驗收組織。

2012年8月8日

欣網視訊公司及其實施相關方與華興公司簽訂總承包合同，約定如下：

（1）甲方指定專業分包内容主要為：樁基、基坑支護、消防、智能化幕牆、鋼結構、景觀、電梯、空調、變配電、公共部分裝修裝飾等，華興公司按照欣網視訊公司書面确認的合同内容與相關單位簽訂分包合同，指定專業分包單位由華興在施工過程中進行直接管理。

2012年10月22日 基坑支護施工在未取得施工許可證，開工建設。

2013年9月10日 項目正式開工

2013年9月23日 該項目工程領取建築工程施工許可證。

2014年10月27日、31日、11月12日 華興公司就南樓半層二次改造施工内容等先後向欣網視訊公司發出工作聯系單，請求給予确認。

2014年12月15日 雙方簽訂總承包合同補充協議，約定因工程設計方案變更導緻合同價款變更，訂立本補充協議。合同暫定總價調整為41040萬元。華興公司自行施工金額為10500萬元，完成時間為2015年7月底。甲指分包：樁基工程12150萬元；鋼構工程7500萬元；防水工程120萬元；消防工程770萬元；幕牆工程3500萬元；電梯采購410萬元；電梯安裝工程90萬元，甲指分包完成時間2015年3月至7月不等。

2017年11月1日 欣網視訊公司及其相關方等實施機構出具建設單位、監理單位、施工單位、設計單位蓋章确認的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報告。

3 實施機構欣網視訊公司及其相關方的漏洞分析

對于欣網公司及其相關管理者來說，這場官司的失敗，基本上可以認定在這場商業運作模式中的徹底失敗，其總經理已被納入執行人當中。分析其敗訴的原因，主要是在實施過程中存在以下漏洞：

漏洞1：在未取得建築工程許可證的情況下，違規開工。

施工許可證于2013年9月23日取得，但樁基礎和基坑支護于2012年10月25日開工，屬于違規開工。

盡管違規開工另一方面有園區政府要求加快進度的原因，但實施機構這種做法無疑中加大了自身的風險。

漏洞2：資金來源未落實的情況下，急于實施。

按照雙方于2012年4月10日簽訂的合作協議來看，興華公司進行融資，其融資金額通過由實施機構監控的專用賬戶，專款專用于本項目的各類建設費用，同時約定融資利率高達15%；同時還約定若實施機構未付款，則總承包單位有權通過頂賬獲得工程款。

通過這兩條合同約定，不難看出，實施機構欣網視訊公司資金來源不明，隻是有該片土地的使用權。

欣網視訊公司若想建成該大樓取得收益，隻能引進既有施工能力、又有墊資能力的興華公司，通過高額的融資利息作為興華公司參與本項目切入點。對于興華公司來說，假如最終不能回款，至少還有已完工的房屋作為抵押物。

漏洞3：甲指分包過多，結算程序錯誤，總承包方難以管理。

一方面，本項目甲方指定專業分包單位多達十五家，從樁基、基坑支護等地基工程，到消防、鋼結構、公共部分裝修裝飾等工程，過多的甲指分包，讓EPC總包方管理起來難度極大，工期整體把控難度很大。

“我不是你選擇的，我為毛要聽你的！”

另一方面，甲指分包項目的結算都是甲方直接和分包方确定結算價，再由總承包單位與甲指分包方結算。其實總承包方就是一個傀儡，在工程結算上無任何的發言權和處罰權。

“我的結算不歸你管，我為毛要聽你的！”

甲指分包單位過多，以及結算程序錯誤，從而導緻項目管理中進度控制和投資控制失控狀态。

插一句，自2014年8月27日修改實施的建設部《房屋建築和市政基礎設施工程施工分包管理辦法》第七條規定：建設單位不得直接指定分包工程承包人。（該條款頒布時間在本項目合同簽訂之後，在本案中無法形成約束力）。

漏洞4：項目管理混亂，工期延誤。

依據2013年9月5日工期會議紀要、2014年12月15日總承包補充協議約定，要求華興公司于2015年7月20日完工。

但實際上本項目直到2017年11月1日驗收合格，工期延誤834天。

在這将近2年半的時間内，除在工地例會會議紀要和聯系單中能夠證明華興公司存在一定程度的工期延誤，實施機構欣網視訊公司未要求總承包方發送任何工期延誤的正式報告，也未對工期延誤進行總體性分析。

漏洞5：竣工決算審核延誤，增加欠款利息。

按照合作協議約定，甲方在收到總承包方的決算資料後，應在60日内審核完畢，如在上述時間内不約确認，則視為認可華興公司報送的工程量。

欣網視訊公司于2018年5月5日收到華興公司報送的竣工結算報告後，比未立即組織審核，而是在5月8日回函認為案涉大樓項目正處于工程竣工驗收階段暫不符合結算條件，但實際上竣工驗收報告已在2017年11月1日出具，二者相互矛盾。

因此，最終法院按照2018年7月15日開始計算欠付工程款的利息，截止判決之日止，産生的利息高達1.41億元，較正常的銀行貸款利息（3年期）4.75%為4171萬元，多計取利息約1億元。

4 總承包方華興公司項目管理亮點分析

對于總承包方華興公司來講，不虧是中核集團下屬的施工企業，其在合同條款、法務文書和項目管理上的造詣絕非一般，這也是施工企業内部控制的目标之一。分析其能應得這場官司當，其亮點主要有以下幾點：

亮點1：融資墊資相關法條解讀清晰，做事滴水不漏。

該案中EPC項目，到底是墊資施工還是正常的欠付工程款，法律對利息的規定不同。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适用法律問題的解釋》（法釋[2004]14号）第六條規定：“當事人對墊資和墊資利息有約定，承包人請求按照約定返還墊資及其利息的，應予支持，但是約定的利息計算标準高于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的部分除外。”

同時在其第十七條、第十八條規定：“當事人對欠付工程價款利息計付标準有約定的，按照約定處理。利息從應付工程價款之日計付。”

上述條款，簡化一下：

如果雙方約定墊資融資的，則墊資利息不得高于同期貸款利率的；

如果是提供建築服務獲得的工程款，則其利息從其約定，可以高于同期貸款利息。

因此，華興公司訴求的利息，到底是按照15%的合同規定工程款計算利息，還是按照4.75%的融資墊資計算利息，就非常關鍵。

華興公司對合同約定解讀非常清晰，雙方約定的融資費用“以工程造價形式體現”，就是這句話，間接地說明，本項目的融資費用在工程驗收合格後轉化為工程款。從而使得最高法院認可，工程驗收合格後，墊資融資轉化為工程款，其利息按照15%，最終使華興公司獲得将近1億元的額外利息收入。

亮點2：項目管理資料齊全，工程量計量計價準确度較高

華興公司在實施中，各種往來文件，均及時進行文件資料登記本進行登記。其中鋼結構的深化圖紙，通過文件資料登記本，追溯到欣網視訊公司已經接受到了深化圖紙，并予以核準。從而使得法院認可按照深化圖紙進行結算，使得鋼結構部分由竣工圖結算額6864萬元，提升到7425萬元，增加561萬元。

華興公司凡是各種原因導緻的停窩工，均有書面資料進行報送，并得到實施機構的簽收。如：2016年3月25日、5月12日、8月8日、2017年3月22日工程聯系單，可以證明因人防工程驗收需要，欣網視訊公司沒有及時提供三套圖紙，沒有及時在驗收資料上蓋章，導緻竣工驗收遲延，影響工期。通過上述資料，使得法院認定華興公司承擔工期延誤的60%的責任，即500天，最終華興公司承擔工期損失3235萬元。至少間接的減少了2156萬元工期損失。

特别說明：我國并不是判例法國家，本文所引述分析的判例也不是指導性案例，對同類案件的審理和裁判中并無約束力。同時，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司法實踐中，每個案例的細節千差萬别，切不可将本文裁判觀點直接援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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