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得選，你會在人生的哪一階段環遊中國？

山東濱州的張新福、姜翠珍夫妻，選擇在80歲時，從家鄉出發一路南下，開啟環遊中國的旅程。

他們不坐飛機，不乘高鐵，不住酒店，全靠一輛4萬元買來的電動三輪房車，從山東出發，經過江蘇進入浙江，昨天來到杭州。

開着電動三輪房車

老兩口走了1000多公裡

昨天下午4點多，我在九蓮小學附近見到這輛電動三輪房車。駕駛室與後面的生活區相連，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輛廂式貨車。（圖：周文/攝）

一個老太太打開門來，用濃厚的山東話跟我打招呼：“你好。”門旁鍋子插着電，透過鍋蓋上的水霧看到，裡面蒸着兩個饅頭。

張新福耳朵不太好。姜翠珍說，出來兩個多月，從山東到江蘇再到浙江，還是不太吃得慣外地的菜。

下午4點多，天色陰沉，姜翠珍把車裡的燈打開，招呼我上去坐坐。第一腳踩上去，房車大幅度晃了晃。

車廂逼仄，一條過道連通後廂，左邊一張寬50厘米的小床，放着厚棉被。晚上要睡覺了，張新福就在過道臨時搭一塊闆當床。右邊是個小櫃子，後部是個小衛生間，門鎖着。姜翠珍說，廁所不好用不方便，就把冰箱等不常用的設備塞進去，當儲物間了。

這輛電動三輪房車可使用的内部空間，甚至沒一輛SUV空間大。張新福就是開着它，載着老伴姜翠珍，從山東沿國道一路南下。

年夜飯吃餃子

和老鄉放煙花

今年春節怎麼過的？姜翠珍說，放了煙花。

電動三輪房車不起眼，也會引來别人好奇。大年三十晚上，姜翠珍做了一頓出門以來最好的飯——餃子，吃完老兩口在床上用兒子寄來的電腦看春晚，外面有人敲門。

是個男的，30多歲，簡單聊了兩句，發現是老鄉，還問他們要不要放點煙花。

那天晚上，這位老鄉還回來過一次，拿着一大袋水果，還有茶葉，執意要送給二老。姜翠珍拗不過他，隻好收下，沒成想老鄉又掏出一個紅包，裡面有1000塊錢，說支持下老兩口的夢想。

“這個絕對不能收，他在蘇州打工，房子也沒買，他也有夢想。”姜翠珍說。

春節老兩口原本打算在杭州過，江蘇菜甜，吃不慣，杭州冬天也暖和一些。按照原計劃，春節前能到杭州。

可是老兩口沒能逃過新冠。在蘇州，姜翠珍在房車裡發了一下午燒，張新福整整十天反複發燒，核酸遲遲不顯陰性。就這樣旅程擱置，在江蘇就呆了一個多月。

靠着從家裡帶來的退燒藥，張新福恢複了過來，不過接下來的旅程，總是覺得雙腳“沒什麼力氣”。

濱州老家的兒子女兒，快把電話打爆了。姜翠珍說，兒子三天兩頭打電話，問他們什麼時候回去。

“兒子女兒很支持我們！到了哪個地方，要我們發照片給他們看，還給我們寄饅頭和煎餅，問路上好不好走，錢夠不夠用……”

去年，張新福剛提出“環遊中國”計劃，家裡還沒人支持。

你當我的耳

我當你的腿

聽老伴說要自己開車出門旅遊，姜翠珍第一個不同意。兒子兒媳跳出來反對，女兒女婿也不答應。張新福沒說什麼，每天在房裡拿着手機，學習用支付寶和微信，還有導航軟件。

張新福的手機裝了百度地圖、騰訊地圖和高德地圖，從山東到浙江，全靠這三個軟件，可他80歲之前，從沒有踏出過山東一步。

用張新福的話說，退休後看了20年電視，“很沒意思”。

“我要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啊！這一路走來，不用說城市建設，鄉村發展得也很好啊，尤其是浙江，我到了烏鎮，去過嘉興，有很多高樓，很多建築，發展得很好很好。”張新福聲音洪亮，因為聽力不好，往往不太說話，但每次開口，一定伴随大笑。

轉業前，張新福是曲阜縣（1986年曲阜縣改為曲阜市）人民武裝部營級參謀，立過功。後來轉業回到濱州，在區物資局工作到退休。姜翠珍說，退休前的10年，單位發不出工資，讓張新福換家單位，他不同意，白幹幹到退休。

張新福耳背，姜翠珍腿腳不好，長時間步行就要換輪椅。兩人出發前說好了，你當我的耳，我當你的腿。學了4個月智能手機，張新福又花4萬多買了這輛三輪房車，老夫妻開始周遊全國。

“我看到了人民的好同志”

昨天，張新福開着房車從嘉興進入杭州，不熟悉路線，跟着導航往一條高架路開過去。張新福有些緊張，知道高速、高架他這輛車是不能上的。但已經開上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好有一輛城管的車開過來，把我們攔下。告訴我這裡走不通，幫我們下來，指了明确的路，還讓我們路上注意安全。這些同志真好啊！”

在江蘇，應該是無錫（老人說有些記不清了），房車碰倒了路邊一個兩米多高的指示牌。張新福下車想扶起來，力氣不夠。路邊跑來一個交警，張新福把身份證、退伍軍人證、社保卡等一疊證件攥在手裡遞過去，說“我們是出來玩的”。交警一看，立正敬禮，告訴他不用擔心，還問身體有沒有事，要不要去醫院。

張新福還在擔心牌子的事，交警揮了揮手，說不用了，轉頭叫來三個同事，把牌子扶正。臨别時交警還千叮萬囑，路上要注意安全，幾位交警站成一排向他們敬了個禮。

“真标準啊，就像我年輕時候那樣，我們的政府有很多熱心的好同志！”張新福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充滿電隻能跑100多公裡

一路上遇到過很多好心人

下午5點多，我結束采訪準備離開，想到老人說在江浙地區飲食不太習慣，就想着去買點什麼送給他們，就當是對老兩口追夢之旅的支持。

回到房車時，見旁邊水果店老闆倪澤新扶着張新福，張新福聲音洪亮，眼睛有些發紅。

“你拿去！一定要拿去！”張新福手裡攥着幾張人民币，說什麼都要塞給倪澤新。

倪澤新高大壯實，牢牢握住張新福的手，“跟我客氣啥呢？幾個電又不值錢，你們出來玩不要有負擔”。

今年是倪澤新在九蓮新村開店第20年，來自安徽的他在杭打拼近30年，早年他在九蓮新村騎三輪車賣西瓜，由于腦袋也圓，周邊居民一來一去都叫他“西瓜”……回憶起在杭州的日子，倪澤新臉上不停泛起笑意。

見倪澤新不收錢，張新福拉住我：“他小本經營不容易，也在打拼，你一定要好好寫這個老闆，好心人是要賺大錢的，他值得！”

三輪房車充滿電隻能跑100多公裡，即便豔陽天，靠車頂太陽能電闆也得充一天半。這趟旅程中像倪澤新這樣的好心人，給老兩口的旅程提供了很大支持。

雖然對杭州向往已久，但真正到了杭州，老兩口除了西湖，不知道還有哪些地方值得去。

我給張新福寫了個條子，上面有西溪濕地、杭州植物園、湘湖、小河公園……又給張新福指了最近的地鐵站的方向。“在杭州出門不要擔心，有困難直接找工作人員或者警察，在杭州，所有人都會幫你們的！”

張新福坐在床上，眼睛又笑成一條線，向我不停拱手，“謝謝，謝謝你們……”

接下來，老兩口打算去福建，再去廣東，如果可以，還要去海南，還想去廣西南甯，看看正在那邊讀大學的孫子。

這兩天，老兩口會在杭州轉轉、玩玩，你也可能遇到他們。

來源：橙柿互動·都市快報記者 陳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