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翟晨旭

欄目「網文20年」第08期

「網文20年」系列第八話：

為什麼是「起點」（下）

曆史的車輪轉動，往往是由一次推薦開啟的。

三國的時候，徐庶走之前拍馬而回，對着劉大耳朵張口就是一句：“此間有一奇士……”

随後就有了後面的三顧茅廬和三分天下。

類似的劇情也發生在網絡文學史上，當寶劍鋒和藏劍江南相見恨晚的時候，提出要把「起點」的網站正式做起來。

作為技術男的藏劍江南很謙虛地表示自己隻是做前期的，一個網站想做起來得前期後期“兩手都要抓”，随即說“我給你們找個高手”。

吳文輝和他的網文之路，就這麼奇妙地與時代接了軌。

站在2001年的門檻上，吳文輝看到了太多不一樣的東西。

當朱威廉、樓蘭雪、邪月甚至寶劍鋒等人還在積極為文學性在互聯網中尋找一個定義的時候，吳文輝想到的卻是商業性。

這位北大的理科男試圖根據網絡文學的特點去配置一種商業模式。

寶劍鋒 吳文輝 商學松（從左至右）

不同于實體書和盜版商的爾虞我詐，吳文輝想搭建的，是一個長期穩定的營收體系。更是一片未被人發掘過的藍海。

“與其說2001年是網絡文學最好的時代的結束，不如說是最好的時代的開始”。

2002年下半年，藏劍江南（商學松）來到南京和吳文輝見面，兩個人在賓館裡和其他幾位創始人連線，開了一個漫長的會議。

後來在「起點」團隊所有人的回憶中，都不同程度地提到了這場會議，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會議締造了後來的「起點」。

而與很多人想象中不同的是，一群文藝青年們的會面卻并沒有太多“文以載道”的幻想。

吳文輝（黑暗之心）

在會上，吳文輝用“奧卡姆剃須刀原則”說服了其他人——

排除掉一切不靠譜的因素，那剩下地最靠譜的是什麼？

答案就是收費。

「起點」将建立一個VIP收費制度，讓自己賺錢活下去，也要讓作者拿到錢。

靠着這個樸素的邏輯，「起點」團隊推出了VIP制度。

這在當年來看，無疑是一個石破天驚的事情。

因為收費制度基本上等同于讓讀者流失，對于「起點」的這個操作，「龍空」和「幻劍」以一種同情的眼光對這位新入行的小同志表示，真是初生牛犢不怕死。

外界議論紛紛甚至普遍都不看好的時候，「起點」的團隊内部卻顯得風平浪靜。

在此後的十數年裡，每當面臨重大決定的時候，「起點」團隊都保持着與第一次會議相似的習慣：

由吳文輝做出商業判斷并說服大家，其他人選擇相信并堅持風雨同舟。

在吳文輝的統籌下，所有人有條不紊地發揮着自己的特長。

寶劍鋒當仁不讓地成為了網站内容的核心運營；

意者（侯慶辰）負責聯系作者；

吳文輝（黑暗之心）和商學松（藏劍江南）為網站優化提供技術保障；

羅立（黑暗左手）則因為在出版社幹過作品下遊産業的工作，後來主要負責“IP開發”。

這個分工從第一次開會開始就基本确定了下來，20年來幾乎不曾改變過。

從一開始，「起點」就在團隊的合作上跑赢了絕大多數網絡文學網站，甚至大多數互聯網公司。

在互聯網的發展史上，“「起點」團隊”和“阿裡巴巴18羅漢”一樣，是一個值得被記住的名字。

「起點」團隊早期成員

「幻劍書盟」的Weid後來回憶說，在那個動蕩的互聯網初創時代，他也曾想通過一個理智的計劃和演算去說服合作夥伴，但他失敗了。

“我們當時團隊真的不像「起點」團隊戰鬥力那麼強。”

「起點」中文網不是第一個提出收費的人，隻不過他們成功了。

在他們之前，「明楊」中文網已經提出了千字兩分的價格概念。

冥冥之中，「明楊」中文網和最初的「起點」之間有一些神奇的聯系。

「起點」中文網最早的logo，其實就是「明楊」中文網的人義務幫寶劍鋒設計的，而當「起點」選擇了收費模式之後，又和「明楊」走到了同一條賽道上。

「起點」中文網早期LOGO

「起點」和「明楊」中文網的區别，體現在寶劍鋒的個人能力以及VIP制度的創建上。

「明楊」中文網的思路是純賣電子書，而且自始至終「明楊」也隻有一本《中華再起》有吸引力（《中華再起》是當年最有名的軍事文之一）。

當消費者付了一筆錢以後，他在「明楊」中文網上隻能無聊地等着《中華再起》更新。

讀者直接和作品産生聯系，而非與網站本身，這是一種非常不健康的運營模式。

更要命的是，「明楊」中文網怕麻煩，直接将支付渠道設定成短信話費支付。

衆所周知，當年的移動電信聯通，抽成堪比抽血泵，所以到最後其實并沒有多少錢落到網站和作者的口袋裡。

《中華再起》中華楊著

而「起點」從一開始就确立了VIP制度，一個讀者付了錢，他就可以浏覽起點所有的書。

而憑借寶劍鋒在網文圈裡“寶爺”的咖位，不少作者都選擇把書放在「起點」，一個VIP可以讓讀者看到足夠多的作品，最早VIP的價格被設定為了50元。

時至今日我們回頭看，怎麼去形容VIP制度對網絡文學的意義都不過分。

VIP是一個非常符合互聯網規律的制度。

就像《創世紀》裡神說要有光以後，世界無法理解永久的黑暗一樣。

網文相關詞條詞雲

我們也許可以幻想一個沒有起點的網絡文學史，卻無法想象沒有VIP和訂閱制度，網絡文學将會走向何方。

當一個讀者成為「起點」的VIP以後，他可以在藏劍江南所設計的網站架構内獲得一個“個人書房”，這在當時是絕對超前的。

讀者能在消費的過程中獲得網站的“尊重”，是「起點」和用戶建立起“粘性”的根本原因。

那時候的「起點」還遠不是後來被作者讨薪的資本家嘴臉，在最初的前兩年，「起點」自身對作者的收入是不抽成的，并且也沒有渠道的費用。

「起點」中文網首頁

這種“不賺錢”的态度其實也是當年「起點」有别于「明楊」中文網的一個重要因素。

一開始無論是讀者還是作者都對收費是有一定抵觸。

那會的網文圈子裡江湖氣很重，不少作者甚至覺得讀者在網上看自己的書屬于“賞臉”。

因此「起點」就跟這些讀者們談，如果實在不樂意收費，也可以“友情入駐”，等之後習慣了以後再簽約。

第一個入駐「起點」的作者是小狼，作品是《靈異故事》，随後流浪的蛤蟆和聖者晨雷也紛紛入駐，第一個月在「起點」就有八本書同時更新。

「起點」浏覽量破億慶祝儀式

「起點」還别出心裁的，參考當時電視劇“黃金檔”的概念，把作品的更新上傳時間定到了晚上八點，這其實是為後來“追更”的概念埋下了伏筆。

在第一個月的時候，「起點」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讀者都在讀流浪的蛤蟆的那本《天鵬縱橫》。

從這個角度來說，流浪的蛤蟆是「起點」曆史上第一個大神。

第一個月結束，根據訂閱成績，蛤蟆的收入是1000出頭，這個收入并不是一個特别明确的數字，因為那時候「起點」和作者之間其實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協議”。

于是意者（侯慶辰）找到了蛤蟆，提出要把稿費寄給後者。

流浪的蛤蟆 作者頁面

根據現有的資料來看，蛤蟆那會其實不怎麼差錢。

至少不差這1000塊，因為他當時還有台版小說出版的收入，入駐「起點」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友情支持（被寶劍鋒從西陸BBS上拉了過來）。

所以當蛤蟆收到「起點」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你們先拿着吧，大家不差這個”。

但「起點」團隊方面在這方面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堅持。

寶劍鋒和意者（侯慶辰）

在最初的時候，寶劍鋒和意者（侯慶辰）會頂着大太陽去郵局把錢彙給所有作者，無論是一千還是幾十塊。

“我要讓讀者知道在網上寫書發表，是有錢掙的”。

在「起點」的曆史上，有過無數個1000塊從讀者流向網站再流向作者，但或許再也不會有哪個1000塊比當時蛤蟆手裡的這份來得更沉甸甸。

2004年的2月14号，「起點」團隊的各位，在一起過了一個難忘的情人節。

「起點」團隊的五個人，趁着寶劍鋒和意者來上海的機會，舉行了一次會面。

吳文輝等人

在這之前，「起點」已經是國内流量排行前50的個人網站了，但很難想象，創始人之間始終沒有線下碰過頭。

這次會面之後，「起點」的團隊面臨着一個抉擇：

是全身心投入到網文事業中，還是繼續保持這種兼職狀态。

這種抉擇源起于半年之前。

随着訪問數的不斷增加，藏劍江南告訴其他人，要有單獨的服務器，如果繼續和其他網站擠在一個服務器裡面，會經常發生“宕機現象”。

服務器是一個網站的命脈所在，那時候一台服務器的價格2-3萬元，而起點團隊大多數人的工資不到千元。

為了找到便宜的服務器，「起點」在03年的時候甚至遭遇過網絡詐騙，錢和數據全都不翼而飛。

多虧了藏劍江南及時做了備份，才讓「起點」免遭一場滅頂之災。

從經濟的角度來說，服務器也是必須搞VIP的原因之一。

圖自丨閱文集團

網站要盈利，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選擇像「龍的天空」和「幻劍書盟」一樣擁抱實體出版，要麼就在網上閱讀的收費制度上殺出一條血路來。

2003年6月，由傳奇文學雜志社牽頭，在廣州開了一個“中國首屆奇幻文學筆會”。

「龍空」、「幻劍」、「起點」等各路大佬齊聚一堂，寶劍鋒作為起點代表也出席會議。

所以說這其實算得上是網絡文學的一次盛會。

在會上，風頭正盛的段偉（龍的天空創始人）旗幟鮮明地表示，不必建立書庫，靠着倒賣網上的版權，就可以賺的缽滿盆滿，幻劍書盟也持有這種言論。

而寶劍鋒提出的建立VIP制度，在會上更像是一個笑話，遭到了其他人的嘲諷。

這場會議更像是網絡文學的一個分水嶺，分水嶺背後，天才向左，“瘋子”向右。

開完會之後的7月，寶劍鋒在廣州跑完了「起點」的所有手續，注冊資金是100萬。

這群當時還未謀面的「起點」創始人，異常堅決地選擇了相信寶劍鋒的理想以及吳文輝的判斷。

把錢打給寶劍鋒之後，「起點」開始有了自己的服務器。

幾個月後「起點」VIP制度正式推行，一個時代就此開啟。

那些初代的“大神”們，即将在VIP制度的保障下，輪番登場。

未完待續，「網文20年」系列每周一更新

作者丨翟晨旭©️投稿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