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王小波,是一張漫畫,不知道是誰的力作,很醜很醜的王小波撇開兩腿坐在地上,小和~尚突兀地直挺挺在那裡,臉上挂滿一種頹廢。
很多人把他當作流mang。
後來看他寫的《一隻特立獨行的豬》,那豬活靈活現,活脫脫地活出一個豬的人生和豬的自我來,唐吉诃德一般,仗劍走天涯。
勾引着我探探這個王小波。看看這個王小波何許人也!
不讀不知道,一讀吓一跳!
這個家夥寫的東西太大膽、太犀利、太有趣、太虐~心太……
能夠讓讀者有興趣,廢寝忘食地想一口氣讀下去的作品也許就是好作品吧,畢竟這樣的東西不多。
王小波就是這樣。
對于王小波作品的反應讀者分兩派,一派喜歡王小波,然後喜歡的不得了,愛屋及烏,另一派不喜歡王小波,嫌他作品低俗,俗不可耐。但是大學裡流行這種說法,男生不能不讀王小波,女生不能不讀周國平。
我抱着中立的想法開始讀他的作品。
第一個感覺就是看王小波的東西,一定不要吃飯也不要喝水看,因為吃飯喝水看很容易笑噴。
既然說王小波俗,就先看看他自己是怎麼論“俗”的吧。
我讀了他的關于“媚俗”與“媚雅”。
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中甩出一詞“媚俗”,是指藝術家為了取悅大衆,放棄了藝術的格調。
然後國内又玩出個新詞“媚雅”,指的是大衆受到某些人的蠱惑或者誤導,一味追求藝術的格調,也不問問自己是不是消受得了。
王小波講了兩個故事。
一次是到波士頓看朋友,不情不願滴被朋友抓去聽音樂會。
我覺得這兩首曲子沒鹹沒淡、沒油沒鹽,演奏員在胡吹、胡拉,指揮先生在胡比畫,整個感覺和暈船相仿。天可憐見,我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坐在又熱又悶的教堂裡,隻要頭沾着點東西,馬上就能睡着;但還強撐着,把眼睛瞪得滾圓,從七點撐到了九點半!中間有一段我真恨不能一頭碰死算了……布魯克納那厮這兩首鳥曲,真是沒勁透了!
我在古典音樂方面沒有修養,所以沒有發言權。可能人家布魯克納音樂的春風是好的,不入我這俗人的驢耳。但我總覺得,就算是高雅的藝術,也有功力、水平之分,不可以一概而論。總不能一入了高雅的門檻就是無條件的好——如此立論,就是媚雅了。人可以抱定了媚雅的态度,但你的感官馬上就有不同意見,給你些罪受……
能用這種诙諧、趕勁的語言來解釋一個詞彙的人,大概隻有王小波,我把它叫“王小波似語言”。
再看看另一個:
及至輪到女聲部開唱,那位熟識的老太太按西洋唱法的要求把嘴張圓,放聲高歌“亞美路亞”,才半聲,眼見得她的假牙就從口中飛了出來,在空中一張一合,做要咬人狀,飛過了樂池,飛過我們頭頂,落向腦後第三排;耳聽得“亞美路亞”變成了一聲“噗”!
在如此莊重的場合,唱着頌聖的歌曲,雖然沒假牙口不關風,老太太也不便立即退場,癟着嘴假作歌唱,其狀十分古怪……
請相信,我坐在那裡很嚴肅地把這一幕聽完了,才微笑着鼓掌。所有狂野粗俗的笑都被我咽到肚子裡,結果把内髒都震成了碎片。此後三個月,經常咳出一片肺或是一片肝。但因為當時年輕,身體好,居然也沒死。
笑死我了!我也像王小波一樣,要咳出一片肺和肝來,隻是我不是憋着笑,我在大笑。
俗也罷,雅也罷,隻是在笑的同時,需要探讨在俗和雅的背後,什麼是真正的俗,什麼才是真正的雅!
接下來我們來讀讀王小波被某些人冠以最俗的小說《黃金時代》。
一個字“絕”!
《黃金時代》是王小波的成名作,是他的“時代三部曲”之一,寫的是文ge期間在雲南插隊下放的知青故事,主人公一個是下放醫生陳清揚,她長的年輕漂亮,和老公離了婚,老公又進了監yu,然後被大家冠以“破xie”的稱号,另一個是知情流mang王二,他叛ni,不守規矩,正值青春的荷爾蒙在身體內泛濫。他們對抗加注于自身的名聲和閹ge,并從荒~誕中突圍出來。
陳清揚不想坐實别人冠以的“破xie”稱号,決定一探究竟,她于是抱着希望向和大家不太一樣的王二求證,希望洗~脫罵名,結果王二讓陳清揚啞口無言,王二讓陳清揚大大方方承認“破xie”這個稱号,既然不能證明自己無辜那就證明自己不無辜吧,因為陳清揚身上沒有什麼可以證明她不是“破xie”反而看似極像“破xie”。
王二總是在生産隊惹麻煩,讓領~導很不高興,生産隊領導便經常懲罰王二,陳清揚考慮自己的身份加上同情王二,隻能與王二相生相惜,王二又把兩人這種相生相惜起了個讓陳清揚極為激動的名字叫“偉大的友誼”,然後兩人就以偉大友誼之名不停地敦他們的偉大友誼。
生活是個緩慢錘~骟的過程,而他們都是反抗者。
在陳清揚看來,生活就是一場無法醒來的長夢,而夢的終結隻能是愛情,陳清揚發現自己竟愛上了王二,愛情是最真實的zui孽,他們被趕出了伊甸園,生産隊領導再無辦法拿愛情對他們進行最後的懲治與教育。
這部小說大膽潑辣,大部頭地談到了xing,描寫了xing,這在人們談xing色變的當時,讓很多人難以接受,同時王小波有力地諷刺了上山下鄉荒誕的知青生活和當時人們蠻夷荒謬的可怕思想,最後他離奇地以愛情慘淡收場。
《黃金時代》出版後,王小波得了大獎,但有很多人批判它格調不高,這又引起了王小波對格調問題的探讨。
當年有人問孟子,既然男女授受不親,嫂子掉到水裡,要不要伸手去拉。
孟子的回答是:用手去拉嫂子是非禮,不去救嫂子則是“豺狼也”,所以隻好從權,甯願非禮而不做豺狼。
必須指出,在非禮和豺狼之中做一選擇是痛苦的,但這要怪嫂子幹嗎要掉進水裡。
這個答案有不能令人滿 意的地方,但不是最壞,因為他沒有說戴上了手套再去拉嫂子,或者拉過了以後再把手臂剁 下來。
他也沒有回答假如落水的不是嫂子而是别的女人,是不是該去救。
對于作品來說,格調不是評價作品唯一的尺度。藝術與格調,猶色與禮也。作品裡的藝術性,或則按事急從權的原則,最低限度地出現;或則按得到最高格調的原則,合理地搭配。
食色性也,隻要還沒把小命~根一刀割掉,格調不可能完全高。正常的xing心理是尋得平常心,把xing當作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但不是全部。
作為作者,我知道怎麼把作品寫得格調極高,但是不肯寫。對于一件愚蠢的事,你隻能唱唱反調。
隻可惜王小波英年早逝,我常想如果王小波還活着,活在當下,他既能把貧瘠乏味的上山下鄉寫的如此活靈活現、脍炙人口而帶着媚俗的深刻,在物質極大豐富,人們思想五味雜陳、科學無比發達而翻天覆地的今天,他該寫出如何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來。
即便有點暗hei和犀利,即便有點諷刺和挖苦,即便有點低su,即便有點麻、辣和燙,即便讓我噴飯,即便……但每一個都是有趣的靈魂,都流露出人性裡最真實的東西,讓人深思,這些東西王小波敢說,敢寫,敢觸碰,這才是真正的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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