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自如甲醛門”事件的持續發酵，

裝修污染再度引發全民關注。

裝修污染從何而來？

到底有多嚴重？

對于無數的新裝修家庭而言，

如何應對裝修污染？

南都記者就此采訪了專家們，對家庭裝修相關問題進行釋疑和科普。據了解，消費者購買的單一産品環保并不等同于空間環保，因為甲醛具有疊加效應，這也是家裝污染糾紛的一大原因。

2019年4月，南都鑒房團對廣州林和中一處全屋定制家具的民居進行空氣質量檢測。

商家宣傳産品環保達标

裝修出的房子卻“有毒”

2019年5月25日，家住廣州市海珠區泊雅灣的小雪(化名)，在入住了新房近兩個之後，最終在朋友的推薦下，找了一家甲醛治理機構上門做空氣治理。在此之前，由于感覺卧室的氣味讓人很不舒服，小雪和老公一直睡在通風更好、沒有明顯異味的客廳。但最近這段時間，“甲醛超标引發白血病”的相關新聞引發的恐懼，讓小雪感覺客廳似乎也沒有那麼安全了。

來自甲醛治理機構的最終檢測結果顯示，小雪家的卧室甲醛超标近3倍。不過，讓小雪沒想到的是，聞起來沒有什麼異味的客廳，甲醛竟然也超标。在接受甲醛檢測和治理的過程當中，還有一件事情讓小雪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家裝修用的材料都是大品牌，而且商家都宣稱自己家的産品環保是達标的，為什麼最終裝修出來的房子卻變成“有毒”的呢？

三成家庭裝修兩年後

室内污染物依然超标

廣東省室内環境衛生協會執行會長顧士明表示，甲醛本身是無色無味的，因此有時候我們聞不到異味不代表甲醛不超标。同時，有異味也不代表就一定會存在甲醛超标。與此同時，由于甲醛本身具有疊加效應，因此單一産品的環保并不能确保整屋空間的環保。對于消費者而言，想要住得安心，不僅需要在裝修環節把好環保關，而且新房裝修完畢，最好先檢測和先治理，然後再入住。

在現實生活中，遭遇裝修污染的家庭遠不止小雪一家。無論是屢現報端的新聞，還是每年消協發布的裝修類投訴，均顯示：以“甲醛超标”為代表的裝修污染，一直是家裝市場引發糾紛和投訴的焦點。2019年1月，拓格獎組委會聯合住綠網等機構發布了《中國城市住宅室内空氣質量2018年年度報告》，報告數據顯示，在第三方檢測機構上門檢測的住宅中，73%的家庭出現了裝修污染超标。而根據跟蹤數據來看，裝修兩年後，室内污染物超标的家庭仍占29%。

一塊闆材甲醛達标

10塊疊加可能超标

裝修污染關乎生命健康，消費者應該如何避免裝飾中的污染給人體帶來的傷害？廣東産品質量監督檢驗研究院工程師梁宇斌表示，要規避家裝空氣污染是非常困難的，但可以從源頭上進行控制，選用環保的裝修材料進行裝修，從而有效控制這些污染。

使用好的裝修材料就能百分百避免甲醛污染？他表示，由于生産工藝上的原因，如今大部分廠家生産的人造闆中都不可避免地存在甲醛等污染物，由于消費者對人造闆環保方面的要求越來越高，大部分有責任的生産廠家都在不斷地從原料選購、生産工藝、設計施工等方面來降低人造闆中污染物的含量。此外，闆材的甲醛釋放存在疊加效應。一塊闆材的甲醛釋放符合國家标準，但是10塊或100塊闆材疊加之後，甲醛釋放就有可能超标。

安全兒童房專家、設計師徐骁則建議家裝污染主要從裝修的前、中、後三個環節進行規避。采購環保建材、使用過程規範施工以及裝修結束後合理通風，讓必然會造成的裝修污染能夠自然分解。小朋友相比成人更容易受到空氣污染影響，因此要從建材采購端對裝修污染進行規避，最好選購經過環保測定的闆材、塗料等裝飾材料，在室内設計的家具擺放上要有利于通風，家具不能阻礙到空氣對流。在裝修完畢後盡量通風久一點再入住。

科普

裝修污染主要包括四類

窗簾也可能釋放甲醛

家裝帶來的空氣污染主要來自哪些地方？梁宇斌介紹，裝修過程中産生的污染主要是來自裝修過程中使用的原材料，包括闆材(實木闆、密度闆、刨花版、纖維闆等)、塗料、黏合劑、添加劑(如混凝土膨脹劑和防凍劑)、石材、牆紙、布藝、家具等。這些原材料常常會産生甲醛、苯及其衍生物、氨、揮發性有機物(如乙酸乙酯、乙酸丁酯等)、氡等污染物。值得一提的是，新買的窗簾也可能釋放甲醛，這是因為生産窗簾這類産品除了添加各種染料、人造樹脂等常用助劑外，還會添加甲醛，以強化其柔軟度或硬挺度，改善和提高其防皺、防縮、阻燃、防水等性能。安裝在家裡後，甲醛也會不斷地釋放出來。

“室内污染物主要是四大類，第一類是化學污染，即揮發性有機物；第二類是可吸入顆粒物，就是我們熟知的霧霾類；第三類是生物污染物，比如說細菌、病毒等；第四類，則是放射性污染，比如說氡等。”廣州市佰分佰環境治理有限公司總經理張骞指出，室内空氣化學污染可能是除遺傳因素外兒童罹患白血病的主要誘因，同時也是成年人罹患多種疾病包括腎病、淋巴瘤、呼吸道疾病以及很多癌症的強誘因，其中甲醛、苯類化學物質是主要元兇。

膠黏劑是甲醛主要來源

地毯背襯也會用強力膠水

張骞就裝修污染重關注度最高的“甲醛”來源進行了深度盤點。他認為，人造闆材是最為人熟知的甲醛釋放源，主要有膠合闆、細工木闆、中密度纖維闆和刨花闆等人造闆材，因為這類闆材都需要使用膠黏劑，無醛不成膠，膠黏劑是以甲醛為主要成分的含醛樹脂，以脲醛樹脂為主。脲醛樹脂因價格低廉，膠合性能好，被大量使用，在相當長時期内，這一局面不會根本改變。

2018年11月，南都鑒房團檢測廣州一處自如公寓。

脲醛樹脂在固化時，大部分線性結構的樹脂成為不熔不溶的網狀結構或體型結構，但是闆材内部尤其是芯層，存在一些未發生固化反應的樹脂，很容易分解出甲醛往外釋放。已經固化的樹脂也會水解，在高濕、高溫、酸性環境下，水解釋放的甲醛更多。這也就是人造闆材長期釋放甲醛的原因。

其他各類裝飾材料也可能是甲醛釋放源，如膩子、牆紙、化纖地毯、泡沫塑料、沙發、油漆、塗料、窗簾、地毯、床墊等。地毯在制造過程中所使用的背襯材料也會使用到強力膠水。塗料、油漆是以合成樹脂乳液為基料，也屬含醛樹脂。窗簾用于固色和塑形使用到的樹脂整理劑，也含有甲醛。

蚊香燃燒會産生大量甲醛

裝修後有芳香味需警惕苯系物

容易被忽視的其他生活類釋放源還有燃料和煙葉的不完全燃燒等。室内甲醛其中一個來源是廚房，燃料液化氣、煤氣、煤等不完全燃燒後會産生甲醛和其他污染物。吸煙産生的煙霧含有大量甲醛、丙烯醛，一支香煙的煙霧中大約含有0.4㎎甲醛。在一間中等居室内抽20支香煙，室内甲醛即時濃度可達0.72㎎/m³。蚊香燃燒時也會産生大量甲醛。日常使用的化妝品、清潔劑、殺蟲劑等用品也含有甲醛。包括果蔬保鮮用到的福爾馬林溶液，也含有大量甲醛。

除了甲醛，裝修過程中可能還有含有強緻癌物的污染源。不過，在張骞看來，雖然裝修過程中的甲醛污染幾乎人盡皆知，但其實裝修過程中還有可能出現其他對身體有害的揮發性有機物，這些有機物一般統稱為TVOC，可細分為以下三小類：VVOC，如丙烷、丁烷、氯甲烷等；VOC，如苯、甲苯、二甲苯、丙酮、乙醇等；SVOC，如鄰苯二甲酸酯(增塑劑)、多溴聯苯醚(阻燃劑)等。在這些有害的揮發性有機物之中，苯，主要來自室内裝修用的塗料、木器漆、膠黏劑及各種有機溶劑裡。鄰苯二甲酸酯，主要來自地闆、洗滌劑、潤滑油、汽車塑膠、發膠、指甲油等；多溴聯苯醚，主要來自電子産品、泡沫和其他建築材料；氡，主要來源于花崗岩、水泥、石膏等。

“苯包括毒性相當大的純苯和甲苯，以及毒性稍弱的二甲苯。加入了苯系物的溶劑會散發出一種芳香的氣味，易讓人失去警覺。”張骞特别提醒，國際衛生組織已經把苯定位強烈緻癌物，可以引起白血病和再生障礙性貧血。短時間内吸入高濃度的甲苯或者二甲苯，會出現中樞神經麻醉的症狀，出現惡心頭暈，嚴重的會出現昏迷和呼吸循環衰竭。苯對女性的是危害比男性多些，會導緻妊娠并發症，甚至導緻胎兒先天缺陷。苯因為多用于塗料，塗料一般在家私基材表層，易揮發，一般在1到3個月内會完成高揮發，高揮發期間要特别留意。

觀察

為何裝修污染會成為“老大難”？

現行國标與消費者需求脫鈎

企業對疊加效應遮掩是關鍵

消費者對于環保的關注度與日俱增，家居建材類企業對于環保的追求也是與時俱進，為何最終裝修污染還是會成為老大難問題呢？記者多方采訪調查後發現，國家相關環保标準與消費者實際需求脫鈎以及企業對于環保疊加效應的遮遮掩掩，或許才是問題的關鍵。

以全屋定制行業為例，每當論及甲醛超标，全屋定制品牌總是很受傷。因為在家居行業，定制行業對于闆材環保标準一直奉行的是高要求，不僅已經與國際接軌，甚至還超越了國際标準。根據國家标準GB 18580-2017規定，我國人造闆限量标識為E1級。2014年前後，國内定制家居行業的主流品牌均開始全面采用升級後的E0級闆材(非國家标準，行業習慣将甲醛釋放量不超過0.5mg/L的稱為E0級)，并且在大環保的趨勢下，越來越多的定制品牌紛紛跟進；此外，一些品牌還陸續推出了0醛添加的無醛闆和生态闆。在定制行業主流品牌的帶動下，整個行業正在向超E0的環保标準邁進。

不過，即便如此，卻依然有一些企業最終會陷入甲醛超标的輿論漩渦。個中的原因，主要是檢測标準的滞後和不一緻。全屋定制行業執行的是産品環保檢測标準，采用的是單一闆材甲醛釋放量作為參照标準。而現實生活中消費者想要知道自家裝修環保與否，檢測的往往是室内空氣中的甲醛含量及其他有毒物質的含量。從甲醛釋放的原理來說，密閉空間内甲醛本身是會累積疊加的。換言之，單一闆材的甲醛釋放量，并不等于空氣中的甲醛含量。再加上，很多購買全屋定制産品的業主都是剛需的小戶型家庭，為了盡可能提升空間利用率，往往會在導購和設計師的引導下購買更多的櫃子，進一步加劇了疊加釋放效應，使得甲醛超标的問題更加突出。

除了标準沒有與時俱進，原本可防可治的裝修污染最終确讓無數人深受其害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企業在環保問題上的遮遮掩掩。根據記者的調查，定制企業對于闆材的甲醛疊加效應心知肚明，同時也深知闆材的環保不等于空間的環保，但是在實際與消費者溝通的過程中，卻沒有哪家定制企業願意或者敢于告知消費者真相。“無論哪家定制企業，目前都隻能做到産品環保，做不到空間環保。”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定制企業高管表示，企業之所以不敢自揭空間環保的真相，是因為怕說出來之後，會被消費者誤會自己家的産品不夠環保，甚至會傷害到整個行業。

不過，如今這一狀況正在發生改變。2018年，在廣州市質監局的引導下，廣州質檢院和廣東省定制家居協會聯合發布了《定制家居産品人造闆定制衣櫃》團體标準。該标準在國内首次建立了覆蓋從原材料、成品、安裝質量，到驗收、客戶服務規範的家具标準，并在單件家具有害物質含量達到國家标準外，通過分級标準進一步提高了定制企業的環保門檻，确保家具疊加效應産生後的室内環境空氣質量能夠達标。不過，由于團體标準不具備強制性，想要真正讓消費者實現從綠色産品到綠色空間，還需要進一步提升和完善相關的産品标準和檢測标準。

出品：南都大數據研究院

統籌：南都鑒定評測實驗室

主持：陳養凱

采寫：南都記者 米春燕 楊麗雲

圖片：南都記者 馬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