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年不回千裡之外的故鄉，遠嫁的我确定我是想家了，确切地說想媽了，像當初那樣強烈地想從家走出去，闖蕩世界，如電視劇裡那樣笑傲江湖，有個俠女情懷！如今，魂牽夢繞，歸心似箭，心早已飛往故鄉。我逝去的的時光，隻能在夢中無數次重複着的情景，夢醒将一去不返。故鄉如畫家所畫的畫一樣，最開始你隻是清晰地記得她的輪廓，卻無法讓你真切地感受她最近的真實，不親耳目睹，你永遠不知道她的變化，當然，就像我一樣，忽然出現在鄉親們的面前，那種驚訝的表情足以證明什麼是物是人非，什麼是物鬥星移！

不得不承認，相比今年熱浪滾滾的高溫天氣，日夜吹空調還覺得熱的城市，農村的夜是清涼的，安靜的，沒有城市的喧嚣，微風輕輕，不溫不驕，但是蚊蟲仍然占有主角，村裡的老人時常會拿地蒲扇，與蚊共舞，共享歡樂。時而會在鄰居家小聚，扯東家長理西家短，村裡的大小事一傳十，十傳百多數由此傳開……

随着國家政策對農村越來越好，且年輕人都流入城市務工，農村經濟水平變好，生活水平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洋樓一座座地呈現在故鄉的山水之間；水泥路代替了之前的泥巴路；機械代替了耕牛、打谷機……看似一切由貧脊變得富有的故鄉仍然掩飾不住另一番凄涼，土地閑置，耕地荒廢；村民老齡化令人堪擾；婚嫁要求越來越高，光棍越來越多；留守兒童的教育問題誰來承擔？

母親在電話裡一直強調：如果沒有時間就不用回來，如果有時間，回來殺幾隻雞帶回去……故鄉的味道估計也隻有當母親把家裡喂的、種的東西全部都捎上一點回城，這樣才有回味，母親才心生歡喜，而我，由當初的嫌麻煩、拒絕到最後又特懷念那味道的心理轉變過程，自己部覺得自己特可笑。

回故鄉，我放下行李那一刻，總感覺特别的興奮，母親噓寒問暖，熱騰騰的飯菜早已為我準備好，心怕我一路餓着。每次回家，發現母親又變蒼老了，母親幾年前不顧我和姐的勸告，執意要回老家，落葉歸根，熟悉的故鄉仍然是媽日夜所思的地方。有時候，我不能理解，好好地和子女在城裡住着，有啥不好，母親為何要孤身一人，守着老屋，守着屋旁的莊稼？

我勸母親，莊稼就不要種了，畢竟年紀大了，種點小菜就好。種玉米太累人，買點玉米喂雞也行。母親反駁道：農村人不幹活還叫農村人？你看村裡某某某，背都快駝到地了還在種田，某某某腦殼開刀了大中午出太陽都還在幹活……作為農村人不幹活吃什麼？……我隻能笑而不語，堂哥曾在微信裡和我讨論這種話題，我開始認同意堂哥的觀點：老人在家幹農活千萬不要去制止，能幹活說明父母的身體還健康，倘若哪天他們不幹活，那一定是他們身體快不行了，不得動了……

母親種的玉米也不少，幫母親收玉米、曬玉米，忙得不亦樂乎，白白的皮膚沒兩天就曬得黑不溜秋，衣服早就換上家裡的衣服，我怕身上那衣服忙豁一天就報銷了。村裡的老人看到我就誇：“你現在還能吃得這個苦，簡直太能了！……”，一天下來，全身癢痛，特别是手臂接連碰撞玉米葉，全是疱疹，疼痛難忍，但我隻能忍耐，心想小時候不就這樣過來的，大了反而受不了了。在我看來，回故鄉就是盡其所能地幫母親多幹點農活，幾乎很少有年輕人搗弄莊稼活，又苦又累！

和母親一起去挖地，别人笑我這麼多年還會用鋤頭，手上不起泡麼？我說沒有，母親接着說，她以前在家幹習慣了的。其實母親不知道我揮了幾鋤，手上已全是血泡，汗如雨下，手麻疼麻疼，我也顧不得，像父親在世時，往手上吐一口口水搓搓手，繼續幹……幾天下來，感覺手已起繭，手痛已經沒有了知覺，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我想，但凡年輕人都不願意幹這種又苦又累又賺不到錢的農活，甯願呆在陌生的城市裡，比農村輕松幾倍的工作，賺取金錢，維持生計，然後回到故鄉，建套體面的洋房，逢年過節，開個小車，榮回故裡；年、節一過，車輪滾滾，一路南下，留下老人與小孩和孤苦老人……我不相信，那些在城裡出門都穿防曬衣的人們回鄉不會像我一樣完全不顧也會幫襯父母體驗一把農活的滋味。而這種滋味讓我深深感受到故鄉與他鄉如兩個不同的世界，為了生活和活着，我們就遊蕩在兩個世界之間，矛盾之中，肉身與靈魂始終無法融入一體，故鄉容不下肉身，他鄉容不下靈魂……

母親和其他幾個女人閑聊，聊起村裡的單身漢，說君40來歲了，大學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對象，聽說去年過年剛回家就被他父親罵出門了。之前要求太高，現在終究錯過了，這輩子估計就這樣了，這麼個男孩竟然還比不上某某某初中沒畢業的，人家娃都打工了。更可笑的是，村裡有個人家二個兒，小兒未娶，大兒竟然娶比自己大十幾歲帶三娃的女人為妻，人人都稱好，也不足為奇。姻緣這東西，一、我信緣分；二、性格使然；三、原生家庭。緣分是機遇，性格是本質，原生家庭是物質與精神基礎。三者缺一不可。所以即使人人有洋房，人人有小車，也未必人人都能娶妻生子，而這種惡性循環在農村愈演愈烈，光棍越來越多……

旁邊鄰居是六十多歲的大叔、大嬸兩老，一到收獲的季節，忙得不可開交，兩老每年至少收獲一萬斤玉米、一萬斤稻谷，同時喂豬、養羊、放牛、飼養家禽，同時還帶着三個孫（孫女）。不得不說，叔嬸每年的收入還是不錯的，兒子、兒媳又在外打工，日子過得風聲水起，當嬸子嬉哈地說起幾個小孩的成績都是打水漂時，我心裡忽然一緊，難道我們的小孩還要繼續像我們一樣，離鄉背井，重複着這種循環，徘徊在故鄉與城市之間，在活着與生活、舍與不舍之間忽略人間至真的親情？然後等我們老了，我們到底還能像父輩那樣重新守着故土嗎？如果是那樣，所謂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過眼煙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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