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原标題：探訪鬼城豐都

毛國聰

豐都名山風光 來自鬼城名山官方微信公衆号

從小就聽說重慶市豐都縣是座鬼城，但我從來沒有去過。此次接到友人孫江月先生的邀請時，我決定前往豐都。

從成都市坐動車到豐都縣，3個半小時，我不是在看書就是在閉目佯睡。平時喜歡說笑的阿宓跟我差不多，好像在故意避諱什麼。傳說中的鬼，文字描述的鬼，影視劇裡的鬼，自己想象出來的鬼，都是一種恐怖猙獰的形象。一個鬼都讓人害怕，到了鬼城會怎麼樣，想起來就心神不甯。

動車平穩舒适，車窗外的景色秀美怡人。可我一直被心裡的“鬼”折磨着。《說文》的解釋，人所歸為鬼。《列子·天瑞篇》認為，精神離形為鬼。曾經有無數的人斬釘截鐵地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那是迷信。所以，我們總是疑神疑鬼。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可眼前的問題是，我正在去鬼城的路上。孔子可以敬而遠之，我卻不得不即将面對。

當我們走出豐都動車站，看到孫先生的笑容，觸到他熱情的雙手時，仿佛所有的鬼突然逃跑了。我沐浴着明媚的陽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滾滾長江到了這裡就被馴服了，養尊處優成了甯靜的湖泊。望着在蔚藍的天空和碧波之間蜿蜒起伏的豐都名山，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我确信，我不是到了鬼城，而是到了豐都縣城。

午飯後，天空忽然陰沉下來，下起了小雨。我下意識地拉着阿宓的手，在孫先生的帶領下，冒着細雨，小心翼翼地過鬼門關、跨奈何橋、走黃泉路、逛陰司街、看望鄉台、進鬼國神宮、下十八層地獄……我們沒有像在其他地方旅遊時那樣說說笑笑，而是認真聽導遊講解。

那些千姿百态的雕像，猛一看，确實吓人，仔細琢磨，卻覺得蠻有趣味。看了幾個活靈活現的鬼之後，我開始把它們當雕塑藝術品來欣賞，慢慢地，我心裡的恐懼感漸漸淡失。我不得不佩服能工巧匠的精湛手藝和創意。我覺得，鬼是人們創造的一個最具浪漫色彩的藝術形象，沒有一個藝術形象能像鬼那樣震撼人心。

有些人認為天堂是極樂世界。在我看來，最無聊的就是天堂。在《封神演義》《西遊記》裡，那些一心要拯救世界的神仙們，個個呆頭呆腦，無聊透頂。地獄才妙趣橫生，油鍋、磨碾、灰河、炭坑，小鬼、餓鬼、判官、閻羅王、妖魔鬼怪，無不栩栩如生。也許是因為地獄離我們最近，就在我們腳下。天堂，離我們太遠，那是神仙們的事，跟世人無關。據說，國外有扮鬼臉大賽，誰先笑誰就算輸。真希望那些選手光臨豐都，我敢保證他們将不虛此行，深受啟發。

在鬼城豐都，我好像明白了：在科學文明的今天，為什麼鬼仍然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我相信，鬼城是幽默風趣的豐都人故意弄出來跟世人開的玩笑。

那幾天，我在豐都沒發現鬼，卻發現了鬼文化。豐富的鬼文化，使豐都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在鬼文化中，奈何橋頗具代表性，它溝通曆史與現實，連接陰曹和陽界，審視善良與罪惡，宣示生存與死亡。怎麼過奈何橋，過不過得了奈何橋，是人在人間所作所為的結果體現。鬼的胚子是人，或者人是鬼的原型。鬼隻是人的變異。心中有鬼的人，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在現實生活中，鬼诠釋着天地、陰陽、生死、因果、善惡和美醜。蒲松齡是鬼文化的集大成者，鬼國豐都是鬼文化的集大成地。

逛了一下午鬼城，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怕鬼了，晚上睡得無比香甜。也許是因為有這麼多文朋詩友熱情相伴，也許是因為這裡不是我來之前想象的陰氣彌漫、黑暗重重。豐都的确不是鬼城，它是世人離開人間的最後關口、有去無回的過境口岸。所有的鬼，都被豐都人押進了陰曹地府。

責任編輯：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