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 陳利

近期，Vista看天下App《号外》推出系列封面報道：重新認識美國。這是該系列第二季中的一篇文章。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閱讀更多精彩文章，現在成為APP新用戶，即可領券免費閱讀任意一期雜志~

“衛生部門正在調查一艘郵輪的情況。”5月初，加勒比海島國聖盧西亞醫療衛生官員梅爾勒尼說。

“沒錯，‘自由之風’号被隔離了，因為船上一人被診斷患有麻疹疫情。”山達基教徒伯納德·博納寫道，300餘人不準下船。

長達130餘米的“自由之風”号，是美國“山達基教會”流動的宗教靜修中心。在這艘郵輪上，信徒參加山達基高級别課程“OT VIII”，這是通往山達基所宣傳“通往完全自由的橋梁”最後的課程，學成之後，信徒可達到最高的精神成就。

一直關注山達基的美國記者托尼·奧爾特加在其博客上估計，完成這一課程可能要花費50萬到200萬美元。

一時間，這艘舉辦過湯姆·克魯斯（下稱阿湯哥）生日會的郵輪，變成“瘟疫方舟”，也令世人目光再次投向神秘的山達基教。

和“自由之風”上發生的事情一樣，“山達基教”本身也沒那麼簡單。

頂級流量

阿湯哥登上台，向山達基現任頭目大衛·密斯凱維吉敬禮，與他緊緊擁抱。這次集會上，阿湯哥說道：“我們能淨化這個地方嗎？能！我們就指望你們了！”他的身體轉向密斯凱維吉。

“向L·羅恩·哈伯特（山達基教創始人）緻敬！”這引來更大聲的歡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每每山達基出現在人們眼前時，一般都有好萊塢名人“陪伴”，可謂最不缺代言人的教會。而從1990年代就加入山達基的阿湯哥，演技和顔值一直在線，為山達基貢獻滿滿流量。

這頂級流量也是精心培養出來的。

哪怕是淡出公共視線時，哈伯特仍指揮着山達基在好萊塢的運作，并創立了“名人中心”。早在1969年，山達基通過購入房産，紮根洛杉矶好萊塢。

據山達基國際名人中心網站，山達基之所以創建這個中心，吸引藝術家、政客、行業領袖、體育明星等，是因為他們有能力也有視野，來創造更好的世界。

“名人中心”成功将阿湯哥打造為常年的完美代言人、形象大使。他來到山達基前，信徒被告知阿湯哥來時要保持微笑，謹言慎行，對他恭敬地稱“先生”。

2015年，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導演亞曆克斯·吉布尼導演的《撥開迷霧：山達基教與信仰囚籠》紀錄片中稱，山達基還統計過，國際巨星阿湯哥所到之處、所見之人，讓其向超過10億人宣傳了山達基。

不過，阿湯哥并非一直那麼熱衷參加山達基的活動。

1990年，一起出演《雷霆壯志》的妮可·基德曼和阿湯哥相識，兩人迅速墜入愛河，很快結婚。而這在山達基看來是個麻煩。妮可的父親是心理學家，而山達基認為，在妮可的影響下，阿湯哥參與活動頻率變少了。教會方面派人為阿湯哥不停地做聽析，離間夫妻、母子之間的關系，甚至幫阿湯哥監聽妮可。2001年兩人分道揚镳。

1993年9月，阿湯哥和前妻妮可·基德曼參加在紐約舉行的美國網球公開賽。（@視覺中國 圖）

“我認為能稱自己為山達基信徒是一項殊榮，你得通過不斷努力才能獲得。”阿湯哥說。一直以來，他都在說山達基的好話。

在阿湯哥之前，山達基的明星代言人是約翰·屈伏塔。自1975年入教，這位主演過《低俗小說》《斷箭》等的好萊塢男星也一直維護山達基，“我最喜歡山達基教的理念：追求沒有罪惡的世界、沒有戰争的世界、沒有瘋狂的世界。”

山達基自稱，信徒通過“聽析（auditing）”來擺脫“精神困擾”，并最終達到“淨化”的精神境界。這很契合屈伏塔的“需求”。入教之時，他剛剛嶄露頭角，是個陷入困境的年輕人，需要幫助。在搭檔演員介紹下，他得知了山達基，并一發不可收拾。

在屈伏塔的介紹下，和他一起搭檔演戲的傑夫·康納利加入山達基，以求戒掉毒瘾——山達基有句很著名的宣傳語即為“沒有毒品也能讓你high”。然而，至少這在康納利身上沒有實現，他最終于2011年死于吸毒過量。

在山達基和笃信它的信徒來說，可能這并非山達基的錯——成功了，是山達基的功勞，出問題了呢，則是你自身原因。

山達基所宣稱能助人實現的目标出自科幻作品，比如：獲得超能力，用意念移動物體，治愈百病。山達基宣揚，做聽析後，人們變得高興、百病不侵，甚至，“智商變高了”……名人們為山達基一次次打響招牌。

曾出演《星際迷航》等電影的女星克裡斯蒂·艾莉于2010年告訴CNN，信這個教幫助她成功減肥；出演《實習醫生格蕾》等劇的女星詹妮弗·阿斯彭曾說山達基不僅救了她的命，還讓自己事業成功……

“流量”就代表着鈔票。

山達基創造了一整套付費課程，讓信徒不斷掏錢去“升級”，直至從“通往完全自由”的課程畢業。

“一開始的課程，我感覺很好，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那些東西對自己毫無意義，但是下個階段的錢已經交了。”一位山達基前信徒形容。

《财富》雜志2015年援引“山達基财富計劃”博客作者傑弗裡·奧古斯丁的預計報道，山達基每年收入約2億美元，其中1.25億來自付費課程。

“平行世界”

然而，在這樣光鮮亮麗的外表下，藏匿着無數的污垢。

山達基創始人哈伯特。（東方IC圖）

“山達基裡就像有兩個平行世界，一個屬于阿湯哥和屈伏塔這樣的名人，另一個裡，人們講述着自己遭遇的折磨、軟禁、精神洗腦等。”《撥開迷霧》紀錄片中說。

明星給外界傳達的各種美好之外，近幾年來，另一個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以演員傑森·貝吉、麗娅·雷米妮、作家兼制片人保羅·哈吉斯等名人為主力的前山達基教徒，堅持不懈地指責教會的種種惡劣行徑。

曾出演《皇後區大佬》等劇的雷米妮于2013年離開山達基，離開後，她就開啟了與山達基的作戰，關于山達基内幕的《麻煩制造者》一書成功後，2016年，她開始制作電視劇。雷米妮變身調查記者，探尋前山達基信徒的故事，拍成紀實性系列劇《麗娅·雷米妮：山達基及後遺症》，到今年已經更新了3季。

為了讓教徒保持忠誠，山達基創造了一整套嚴格的“制度”，他們通過契約限制信徒，利用聽析過程掌握的各種隐私來控制信徒，甚至付諸暴力，對不認同者用各種方法報複，對批評者進行打擊，等等。

“山達基曾粗暴殘忍的對待他們，卻不負責任，我要繼續。”2017年，她對《好萊塢報道》說。第一季後，“有人會告訴我：看了你的劇後，我決定逃離山達基。”這讓她感覺自己做的事情起着作用。

山達基的信徒具體數目外界不得而知。2017年，CNN報道，山達基自稱在美國及美國之外各有幾百萬信衆，而學者稱，真實數字遠比這要低，可能隻有幾萬。《撥開迷霧》稱，2014年，山達基信衆不足5萬人。

曾于1992年到2007年任山達基發言人的麥克·雲特加入雷米妮這個隊伍，他們利用對山達基的了解以及前信徒的故事向世人揭露，山達基披着宗教的外衣，行不軌之事。

到現在一直鬧了十多年的性侵案，就有雷米妮的推動作用。

4名女性指控曾遭受男星馬斯特森的性侵。其中，《每日野獸》報道，2004年，受害人B向洛杉矶警方報案，稱自己曾于2003年遭受馬斯特森性侵，“受害人醒來時，嫌犯正和她發生性關系，她努力掙脫，但被嫌犯弄昏倒。”相關文件顯示。

馬斯特森22歲就憑借熱播喜劇《70年代秀》成名，此後他出演了《變臉》、《好好先生》等熱門影片，他也是山達基教徒。

受害人報案後，山達基教很快介入，他們呈交了50多份宣誓書，否認指控，導緻案件擱置。組織多名信徒進行一緻反駁，是山達基一貫伎倆。

同時，在山達基内部，受害人母親也把女兒的經曆告知管理層，希望他們為女兒做主，結果事與願違，受害人遭到了懲罰，差一點就要被定性為“抑制分子”（suppressive person，簡稱SP）了——“抑制分子”意思是反對或不同意山達基及其宗旨的人，這種人需要受到強制改造；此外，她還要接受“安全檢查”，這是一種很貴的聽析，家人稱花費超過2.5萬美元。受害人母親憤怒于山達基高層對女兒的遭遇不聞不問。

“山達基有掩蓋針對其及其成員的不當行為指控的曆史。” 2017年記者亞沙·阿裡報道。

同年，雷米妮對山達基的高調反對推動警方重啟案件調查。她認為，文件證據百分百真實，“這和我所知道的山達基相符。”

證據包括錄音、性侵發生時山達基官員的往來信件、馬斯特森手寫給受害者的威脅信等。然而，他并沒有被提起訴訟。今年1月，他還去參加了山達基教徒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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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囚徒

而信徒們修煉最後一重境界的“自由之風”号，在雷米妮看來，卻是山達基的“恐怖之船”。

山達基位于洛杉矶落日大道的大樓。（@視覺中國 圖）

自上世紀80年代購入，“自由之風”号的母港一直在加勒比海南部的庫拉索島，原因是，美國的港口不允許它停靠。而在那之前，山達基的船隻就已遭到多國“封殺”。

1960年代末，包括美國在内的多國開始審查哈伯特。當時，在美國，山達基沒有宗教地位，需要繳稅，國稅局就山達基逃稅犯罪情況展開調查。1993年，國稅局才給予山達基免稅特權。

“無法在很多國家自由運作，哈伯特開始轉戰海上。”《山達基教：一個新宗教的曆史》作者休·烏爾班寫道。于是，漂浮的宗教場所成為他們的重要組成部分。

山達基稱：“自由之風是地球上獨一無二的地方，它意味着向永恒遠航的真正開端。”然而，那裡并沒有描繪中那麼美好。

麻疹事件之前，“自由之風”也曾因公共衛生原因被停航。

2008年，荷屬庫拉索島公共衛生當局扣押了輪船，衛生檢察員稱在其通風系統檢測到了藍石棉。山達基予以否認。

石棉纖維是很強的緻癌物，可導緻肺癌等。“自由之風”号建造于1960年代，當時，人們尚不知道石棉的危害之大，藍石棉經常用于船隻建造，而那又是石綿中最危險的一種。

其實，山達基高層早就知曉此事。舊金山灣區獨立傳媒中心網站報道，前山達基教徒勞倫斯·伍德克拉夫特在接受采訪時回憶道，他和其他成員對船隻進行修整時，發現了石棉。他曾在建築學校裡學到過石棉，知道其危險性。報告高層後，他得到的回複是，繼續工作，不用理會石棉，在哪還放哪——他們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山達基教徒曾得到這樣的教化：疾病不是由什麼有毒物質造成的，而是由“抑制分子”造成的。

2011年，“自由之風”再次處于風口浪尖。CNN報道，前山達基教徒、澳大利亞人帕裡斯稱，她一心期待的是半月郵輪之旅，結果演變成長達12年的契約奴隸。

在“自由之風”上，她完全失去了自由。為了防止她離教，山達基違背她的意志，把她困在船上。帕裡斯稱：“我被關進一個小房間，隻有我一人，屋内的攝像頭可監控我的一舉一動。我隻能在船舶的機艙裡吃飯……無論何時，我都是獨自一人……我去哪，都會有保安人員跟着，也不能給家人打電話，甚至不能跟任何人說話……”

《撥開迷霧》中，一些前教徒也提到了山達基内部的懲罰機制。甚至有人因為“抑制思想”受到私刑，如直接從很高的輪船上被推入海中。“也許會出現一些虐待情況，我不會告訴其他任何人。”哈伯特本人曾說。

而曾經向聽析員透露的一切秘密，都會成為山達基用來威脅的武器。

“那是在打劫”

“為什麼沒有早點離開，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逃離山達基的人很多都會有這樣的懊悔時刻。

2008年，阿湯哥和前妻凱蒂·霍爾姆斯參演的百老彙劇目《凡我子孫》在紐約首演，圖為反對山達基的人們發起抗議。阿湯哥和凱蒂皆為山達基教徒。（@視覺中國 圖）

外界對山達基的質疑也未曾停過。2017年，弗吉尼亞聯邦大學從事宗教研究的大衛·布羅姆利教授認為，山達基是雜糅了很多東西的組織，和其他宗教組織都不一樣。“這是兜售‘精神自由’這種商品的跨國公司。”《走進山達基》一書稱。

其實，原本，山達基就是創始人用來賺錢的工具。

“真正賺大錢的方法是創立宗教。”山達基創始人L·羅恩·哈伯特第二任妻子（1946–1951）薩拉·諾思拉普記錄了丈夫曾多次這樣說道。

創立山達基之前，哈伯特靠撰寫低俗科幻小說賺錢，且非常多産，但當時稿費标準低，無法達到他所說的“真正的大錢”。

隻有到了1950年出版的《戴尼提：現代心靈健康科學》一書，他運作各種宣傳，終于讓他嘗到成功的滋味。

起初，這本倡導心理自我調節技術、通過聽析幫人“淨化”的書，大受追捧，不僅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榜，還被翻譯成他國語言，哈伯特開始有了大量“粉絲”，數百個聽析小組建立起來。

在粉絲看來，能親眼見到他本人簡直是極大的榮幸，哈伯特也借此“斂财”，誰想參加《戴尼提》的培訓，要交500美元。“我覺得他那時是在打劫，”薩拉寫道，“他在蒙蔽大衆”。

“他開始真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掌握着救助人類的方法，”薩拉寫道，“他認為，這得不到傳播的原因是，維持人們會生病的現狀，可保證醫療行業既得利益。”

哈伯特還給自己編造了一個“戰争英雄”的“人設”：日本偷襲珍珠港後，哈伯特指揮一艘潛艇驅逐艦，他宣傳自己擊沉了兩艘日本軍艦，沉船後他在海上漂流了數天，戰争讓他“失明、癱瘓”，都是通過自己發明的方法治愈了。

《撥開迷霧》紀錄片中稱，數百頁有關哈伯特的軍事記錄中，根本沒有顯示他有過那樣的戰績，反而，他誤炸了一個墨西哥小島，後被解除指揮權。至于他的疾病更是子虛烏有——他隻有輕微的關節炎和結膜炎。

事實上，不少嘗試聽析的追随者也逐漸發現哈伯特根本就是在胡扯，他所宣稱的“淨化”狀态更是頻受質疑。

聽析借助的是“電子心靈儀器”，哈伯特宣稱儀器能“測量思想的質量”。幫人擺脫痛苦的方法大概是這樣的：聽析員誘導來做聽析的人一遍一遍描述自己不開心的事情，儀器指針搖擺幅度越來越小，則說明此人已把壞的情緒釋放掉，這樣壞的事情不會再給他造成困擾。

山達基教涉案文檔，右邊為一台用來給教徒聽析的儀器。（@視覺中國 圖）

此外，聽析過程中，人們還會被注入本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儀器剛剛記錄到了某些東西，你在想什麼？”聽析員會利用這來追問聽析對象的想象，最後稱：那些都是記憶的一部分。

但有了《戴尼提》這本書，山達基呼之欲出。“它是一切的基礎，有了它才有後來的所有。”哈伯特這樣說道。

在山達基的宣傳中，《戴尼提》是“史上關于心智的最流行讀物”，暢銷逾50年，“在全球譯成50種語言，發行量超過2500萬冊。”這幫助山達基成為全球發展最快的宗教，“名人效應”讓其觸達更多人。

如今，身臨山達基内部，經曆了種種後，雷米妮等人希望越來越少的人相信山達基，避免被它“忽悠”。他們也呼籲政府部門重審山達基的宗教地位，免除其免稅特權。

美國之所以給宗教免稅特權，是相信教會在做有益于公民的善事，各項資金都用于宗教活動。而山達基反對者稱，山達基利用售賣“通往完全自由”的課程以及免稅特權等，積累着巨額财富，過程中，還讓信徒遭遇種種不幸。

他們的精确财富是個謎團。《财富》雜志2015年一篇文章讓人們得以一瞥山達基的“金庫”：撰寫“山達基财富計劃”博客的作者傑弗裡·奧古斯丁預計，該教賬面價值約17.5億美元，其中15億是固定資産，大多位于好萊塢等地。此外，他們還在西雅圖、倫敦、紐約等地擁有資産。

要讓更多人免受山達基之害，“需要國稅局重新審查其免稅特權，”暢銷書籍《撥開迷霧》的作者勞倫斯·懷特說，“阿湯哥這樣的名人應身先士卒站出來反對山達基。”

資料來源：《赫芬頓郵報》、CNN、《每日野獸》、《撥開迷霧》、《财富》、《好萊塢報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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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Vista看天下App《号外》第17期:《重新認識美國：我在“邪教”那些年》。掃描下方二維碼，下載Vista看天下App，現在成為我們的新用戶，就可以領券免費看整本雜志了。雜志，一口氣讀完才過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