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從誕生之初就和蔔筮密不可分，《系辭傳》裡記載着最早的用蓍草進行蔔筮的方法。

傳說中的神草——蓍草

蔔筮本身是一種神秘主義的行為，孔子對此評價說：“不占而已矣”，意思是如果人的理性明确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那就依循理性，不必再乞靈于蓍草。荀子說的更明白：“善為易者不占”，如果通曉了《周易》的道理，那麼自然能夠對自己的處境，對事态的變化做出正确的判斷，為什麼還要去蔔筮呢。由此可以看出，先哲們對蔔筮已經建立起非常接近現代的理性主義的态度。

人的理性固然極可寶貴，畢竟有其邊界，眼下還無法做到全知全能，也許永遠做不到。方興未艾的後現代思潮對人類理性的局限性做了種種考察，進而揭橥非理性主義的傳統存在的意義。有時候恰恰是某些非理性的刺激，會給理性以靈感，指示理性以緻思的方向。許多文人作家會借助某些外物來激發自己的靈感，譬如李白鬥酒詩百篇，譬如魯迅嗜煙如命。

魯迅一生愛煙

具體到蔔筮來說，蔔筮得到的卦象、卦辭，可以作為一個觸發點，激發人們對關注的問題的思考，重審當下，回視過往，瞻彼未來。在這個過程中理性得到了非理性的助力，思維更加發散，思辨更加活躍，或許因此得以有新的視野，新的認識。至于最後所得的結論，自不必與卦象、卦辭一一吻合，更何況卦象、卦辭究為何義，後世也是争訟紛纭，未有定論。

數千年來，對蔔筮能采取如此高明精微的态度的人是少數，流俗往往背道而馳，被神秘主義束縛住頭腦，理性和非理性不僅不能相輔相成，反而在吉、兇、悔、吝等字眼之前喪失了思考能力，不知所為乃至無所不為。

臨卦卦象

十年前，我束發初學《周易》之時，初筮得臨卦，卦名“臨”的本義是從上往下看，登山臨水之臨是也。臨卦由下兌上坤組成，兌為澤，坤為地，所以《象傳》說“澤上有地，臨”，站在地面往澤裡看，卦象與卦名是吻合的。臨卦是十二消息卦之一，在複卦之後，泰卦之前，初九、九二兩個陽爻由下而上，逐漸成長，所以《彖傳》說“臨，剛浸而長”，浸就是漸的意思。

大畜卦卦象

十年後，我讀了大學，讀了研究生，開始找工作，再筮得大畜卦，卦名“大畜”的畜是蓄積的意思，大畜，就是說所蓄甚大。大畜卦由下乾上艮組成，乾為天，艮為山，所以《象傳》說“天在山中，大畜”，一座山能把天都容納進去，确實是蓄之大者。大畜卦的《彖傳》說：“大畜，剛健笃實，輝光日新”，剛健是乾德，笃實是艮德，有此二者，自可煥發光輝。

湖光粼粼

雲天之上

這相隔了十年的前後兩卦，合起來看很有意味。這十年裡，高中兩年，大學五年，研究生三年，從站在地上看一汪湖水，到站在山巅看整個天下；從剛剛開始成長，到終于内有所蓄，外放光輝，站在時光這頭望那頭，十年之功，終于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