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前行，越明白生活的意義，不是到達某處終點，而是認真生活的分秒之間。

作者｜歐鵬儀

編輯 | 太子

圖片 | 受訪者供圖

今年五一，我們在朋友圈裡憶往昔。

有别于前兩年一半人策馬奔騰開啟長假遊，另一半人在社交平台雲出遊，今年的情況着實有些特殊。

#好想去一趟重慶啊##好想去西雙版納逛夜市# 等熱搜頻出，換作三年前的我們，并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行動，如今都變成了心願。

2019年攝于大阪

人們自發運用起“那年今日”功能，紛紛懷念過往，那些不用戴口罩、做核酸、手持健康碼，說走就走的日子。

但生活總要繼續。大學生在校賽上廣場舞，打工人在家種菜技能覺醒。看不見故宮内的紅牆白雪，就感受窗戶外的綠樹粉花。聽不到海島上的呼嘯浪潮，就打造屋子裡的巡回演唱……

仍然有一些人“生活在别處”，在符合防疫條件的前提下，她們追尋着自己的理想生活。有人房車自駕将近6萬公裡，有人從19歲開始當背包客，在路途中增長見識，即使計劃随大環境調整，也未曾對生活失去信心。

一個人、一輛房車、一台運動相機，曆經1年零8個月，58歲的蘇敏阿姨自駕走過了100多個城市。

光進西藏，算上今年已是第四次。房車行駛在318國道的怒江72拐時，車子預警顯示輪胎出現問題，經驗豐富的她握緊方向盤，一邊減檔收油，一邊觀察附近有沒有空曠的地方。還好，前邊就是個廢棄的砂石場。

蘇阿姨在318留影

蘇阿姨将房車慢慢駛入，靠邊停住，待下車檢查，才發現輪胎被石子紮破，劃出一道長口。

她原打算自己動手，把備用的輪胎換上，這時幾個藏族小夥，大步朝房車方向走來。空氣稀薄的高原，陽光帶着天然的質感，穿過細碎的塵土，金粉似的灑在他們身上。

“阿姨你的車壞了嗎？我們可以幫你嗎？”簡短交流後，幾個人徑直走向輪胎，一溜煙就鑽入車底。他們配合得很好，一會的功夫就幫蘇阿姨換好了輪胎。

蘇阿姨很感動，不知道說什麼，忽地想起車上有幾包豆幹零食，連忙拿了給他們。“阿姨不用！我們就是幫幫忙，你不用感謝，也不用給我們東西，什麼都不用。”

小夥們相互看看，都有些害羞，蘇阿姨再三表示這是她的一點心意，對方随即爽快收下。“我們在這很少買到這種零食，其實你給我們這種比什麼都強，”

蘇阿姨在珠峰公園留影

用蘇敏阿姨的話來說，“在路上”的這段時間，感人的事太多了。“你随時遇到問題，随時會有人幫”，她清晰記得，2021年去新疆，朋友小五的拖挂房車也遇到爆胎的情況。

“當時正好有兩位女警察開車路過，她們看到後，馬上協調車輛的來往，還幫我們聯系了當地的修車店。”整個事件處理下來，不過幾分鐘。蘇阿姨特别感激，在采訪中形容她們是天使。

瓊庫什台是那段旅程中，讓她印象頗深的地方。天空被潑灑上濃醇的藍顔料，魚鱗般的白雲則是用滾筒的方式印染，一陣秋風拖出長長的流蘇，從木橋下的河水經過。

蘇阿姨和三兩朋友在路上走，有個牧民提着羊肉從旁過去。“山上的羊肉比較好，價錢也不貴，我就買了一些，直接烤肉串吃，可香了，一點膻味沒有，現在想起都要流口水！”

開始旅行後，蘇阿姨的社交圈不自覺地擴大了，在外既感受到萍水相逢的善意，也會去一個地方就結識新的夥伴。

蘇阿姨與旅友留影

據她介紹，去年有位江西的姐妹，是與她同遊時間最長的人，但今年家中有事，無法出行。在林芝營地，蘇阿姨遇見了為圓75歲媽媽的旅遊夢，自己改裝二手房車，攜母随行的東北老弟，他們還一道玩了羊湖。

來自陝西的小蚊子姐妹，她們進高原時發生高反，蘇阿姨就拿出了多的氧氣罐，路上她們也互相分享美食。“出來旅行的人都可以看成是一家人，大家遇到了都不陌生。要是目标相同的話，會一起走一段，如果目标不相同了，短暫地相處後又各自離開。”

旅人步履匆匆，所達目的地各有不同，但他們身上最大的共性，是都想把生活過得開心。除了結伴同行的朋友，蘇阿姨還認識了不少粉絲，在細枝末節中感受到他們的暖意。

前幾日一到拉薩，就有粉絲聯系上阿姨，讓她把車開到他們院裡，又做好了一桌可口的家鄉菜招待。

剛剛過去的生日，也是粉絲陪蘇阿姨過的。“那天我自己都忘了，是女兒打電話來我才想起是自己的生日。晚上直播時，看到平台上面我的頭像都戴上了生日帽，好多人都祝我生日快樂。”

蘇阿姨包餃子

今年除夕，蘇阿姨為了趕往海南與家人彙合，晚上獨自在高速服務區度過除夕夜。她煮了一鍋餃子吃，一邊聽着鞭炮聲，一邊與天南地北的網友和粉絲互道新年祝福。

“很多人問我在高速上過年怎麼辦，我說沒事，不管你在哪，年都不會把你留在過去的。”

19歲那年至今，阿尖一個人去了10個國家。

她第一次體驗當沙發客的經曆在俄羅斯，借住的人家會習慣性給她一杯伏特加，“他們看來就是普通的酒，冬天用來暖身子的，換我一喝就暈了。”阿尖憶起，仍覺着嗓子火辣。

他們一家還帶她到森林“滑雪”。那是老少皆宜的遊戲，隻用找個山坡，坐在自帶的輪胎上，旁人幫忙推下去。起伏的歡呼，層疊的笑聲，衆人玩得不亦樂乎。

阿尖在俄羅斯滑雪

最令阿尖難忘的，是雪天的戶外燒烤。幾片絨毛細的雪花，比空氣還輕薄，被呼出的白霧卷起，飄到食物上就化了。烤架勾出徐徐煙火，襯得人滿臉通紅，眯着眼看孩子嬉戲打鬧，一派安詳和樂的景象。

“像童話一樣，太浪漫了！”阿尖感歎道。她覺得俄羅斯美，不隻因為壯麗的城市建築、斑斓的路邊裝飾、恰逢聖誕的氣氛烘托，還有人們之間的熱情友善，以及不分你我的融洽相處。

相較于俄羅斯，印度現實得太過魔幻。逼仄的鋪面，叫賣的商販，來往的人群，随處可見的牛。一個國家千百年來的曆史，從一條街道上散發的氣息就足以具象。

“突突”是印度獨有的風景線，綠車黃頂，與中國90年代縣城裡的“火三輪”近似。阿尖去恒河時坐的就是“突突”，司機開得飛快，哪有空隙往哪鑽，“我把手伸出窗，能摸到隔壁的車門。”

摩托車上的印度婦女

旅行是最快接觸世界的方法。足迹變多，思想随之延伸，認識更多，理解随之增加。這些收獲是阿尖喜歡印度的原因，她表示自己還會再去第三次。

“叔，這麼熱，你們怎麼穿那麼多？”阿尖看着兩位65歲的叔叔問，他們額頭的皺紋頗深，汗珠從裡邊不斷躍出。

2020年六月中旬，西安的溫度一腳邁入火爐，即使下過了雨，涼氣也被泥濘的土地掩蓋得嚴實。

叔叔敞開外套，翻着領子給阿尖瞧，“我穿了四件。”他撓撓頭，憨實一笑，“之前行李被偷過，所以我把衣服都穿身上。”阿尖聽了心裡犯酸，又覺得他們洋灑揮汗的模樣很親切。

據阿尖講述，這兩位叔叔也是背包客，騎着輛摩托，帶上頂帳篷，從甯夏一路到西安。“我真是敬佩極了，堅定了我要旅行下去的決心。”

阿尖在西安遇見65歲的叔叔

19歲出門到現在，阿尖一共有過三個背包。第一個從菲律賓背到尼泊爾再到歐洲，“因為拉鍊斷了，底部也被我磨得很薄，就讓它退休了。”

旅行中她還買過一個登山包，但很快發現并不好用，因為登山包容量很大，不由自主地會裝進很多東西，“等于說身上背着行李箱，而我要背小包就是為了減輕負擔。”

現在用的黃色背包，阿尖從俄羅斯背到印度，再背到馬來西亞泰國，一直到現在。

“因為要把所有東西放在一個小包裡面，沒有必要的東西，我是很能割舍的，物欲比較低。我一看就是那種不可能會在旅途中攜帶36色眼影盤的人。”阿尖笑道。

阿尖的背包

同年9月，阿尖受品牌邀請去到西北，主辦方給每人一萬元，外加一輛房車和随機匹配的隊友，讓他們免費旅遊一個月，唯一的要求是行程需符合絲綢之路的主題。

當他們開車到敦煌，準備返回蘭州時，車子卻陷進沙裡。車内僅剩幾個橘子和幾瓶水，車外蕭瑟的風也吹不來手機的信号。

“我們又是到處找石頭，又是翻包墊衣服，僵持了不下七八個小時，才把車開出來。”阿尖倒吸一口氣，被問到現在是否會後怕時，她表示，“這沒什麼，人要往前走，不管做什麼都一樣。”

當初阿尖把旅行曬在網上，用來記錄生活，卻意外收到不少關注。她沒想到喀什的偏遠縣城有喜歡自己的人，也沒想到馬來西亞的友人會私信來道謝，有粉絲在微博留言，形容她是彩色、寬厚、有力量的人。

阿尖在巴厘島

旅行能帶給人很多，與自己的獨處，與他人的連接。但在探索世界的可能性時，蘇阿姨和阿尖不是一開始就順利的。

2020年9月24日，蘇阿姨懷揣退休工資2380元，開了輛小車就踏上旅程。車裡空間小，塞滿了廚房用具和日用品，衣服也沒帶夠，唯一可以伸展的空間，是車頂上的帳篷。

帳篷隻有一層布，可以擋風遮雨不能抗凍，但蘇阿姨很知足，挑着氣候适宜的地方去。“錢不夠用了，我就找免費的停車地，隻買上吃的在那裡住幾天，等工資發了，我再走下一段路程。”

從動念要出門看看開始，蘇阿姨在家就看了不少視頻，她關注了一位同鄉自駕，從中學到不少知識，自己也琢磨着拍，費了挺大勁。許久沒有成效，女兒也說“玩玩就好”，但她沒有放棄，一路走，一路拍。

蘇阿姨與“床車”

從簡易的拼加到耗時的剪輯，從單一的大段獨白到較為豐富的内容，蘇阿姨的視頻做得愈發熟練和完善。後來，越多人發現這位50歲自駕遊的阿姨，他們的關注讓她有了信心。

一邊旅行一邊工作，她也嘗試往其他方面發展，短視頻直播、廣告合作、宣傳城市旅遊、帶動邊遠地區的農貨等。2022年初，蘇阿姨貸款買了一輛她心心念念的房車。

“車是在河北保定買的，鄭州上的牌照，女兒一家趁過年送來海南，我們大年初一見的面，看到房車的時候，我真的非常高興！”

如今每次廣告商找上門，蘇阿姨在考慮産品質量過關、口碑良好的前提下，女婿會去談細節，她負責拍攝，女兒則處理後期。

“視頻之後還會有創新，目前我還在構思的階段。停滞不前大家可能會有厭倦的一天，要想走得更長遠，就要不斷改進。”蘇阿姨表示。

蘇阿姨接受采訪

阿尖的經曆有幾分相似，大學階段媽媽每個月給她一千五的生活費，她隻花五百，其餘都攢下，作為旅遊的本錢。幾次獨自出行後，她逐漸發現自己喜歡的是什麼。

逐漸，阿尖把愛好發展成工作。先是工藝擺攤，教人做髒辮，賺到一定數額，才計劃去各地旅行。

蘇阿姨、阿尖并不是個例，她們都在盡可能承受的範圍内，追尋那些令自己開心的生活，在視頻中展示不同地區的風土人情，分享自己的經驗和收獲的感悟。

中青旅的高高也表示，如今旅遊業形勢嚴峻，許多同行相繼退出，但是總有一批人，他們仍喜歡這個行業，在遵守政策和适應市場的情況下，積極調整，減少旅行團的人數，路線和方式也變得更為靈活。

旅行不一定适合所有人，生活同樣不隻有一種成色。不管如何，按照内心的想法行動，是最好的狀态。

蘇阿姨也一直鼓勵大家，“不要光說不做，隻要努力，生活會向你敞開胸懷的。”

采訪結束時，蘇阿姨告訴我們，考慮到當下大環境，她準備先找個地方住一下。譬如這個五一她就在拉薩度過，也有慶祝五一的一些活動，可以在每個不同的地方，領略當地過節假日的儀式感。

“旅行真的帶給我太多，一路上都是善良的人。可以說它改變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思想，我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