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掃墓多年,我卻并無斷魂之感。生父去世的時候,我才兩歲。什麼也不懂,對他也沒有什麼印象,即便我努力回憶,關于他的記憶還是提取失敗。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他是個普通人,當然屬于後者。
生父的墳墓還是古老的那種用水泥砌成的,能放進整個棺木的墳墓。與新時代那小小一方,差别甚大。
他的墓前沒有墓碑,那就更加不可能有什麼墓志銘了。墳頭上一組簡單的數字,是墓地管理人員寫的,便于記錄管理費的收取情況。
誰家收沒收,收了多少,那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他們都有專屬的賬本。除了這組數字,還有一個寫得很随意的名字,沒有墓碑的人,哪配得上端端正正的楷書?連姓都沒寫,這兩個字透滿了那個年代的窮酸。
農村這種沒什麼文化的普通人家,哪會高尚到想起墓志銘這回事?墓碑上最多就是卒于哪年,姓甚名誰,子女何人,配偶何人。這些記清楚了,那便夠了,再無其他。
于是我又想到了明代的文學家張岱給自己寫的墓志銘,銘曰:
窮石崇,鬥金谷。
盲卞和,獻荊玉。
老廉頗,戰涿鹿。
赝龍門,開史局。
饞東坡,餓孤竹。
五羖大夫,焉能自鬻。
空學陶潛,枉希梅福。
必也尋三外野人,方曉我之衷曲。
全文相當冗長,我隻選取了他打算刻在碑上的那部分。他少時享受過的一切,沒準是普通百姓窮盡一生也遙不可及的夢想。
可最終隻剩破床碎幾、病琴殘書相伴,過着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這種“茫茫天地間餘舟一芥”的寂寞,也隻能獨自面對,素身修行。
那個說給個杆子找個支點便能翹起整個地球的數學“瘋子”——阿基米德,也是有墓志銘的!
諾!便是下面這個圖。
以我的數學水平,是完全沒辦法明白其中意思的,這看着就像是一個杯子裡裝了顆大小剛好能頂住杯壁的球罷了。
至于是要求容積、體積還是表面積?我實在沒辦法研究下去,給我一百年我也學不會它,因為我的興趣并不在這裡。
但阿基米德沒準對後人給他放的這個圖會感到相當滿意,若是不滿意,他也會偷偷托夢那個人吧,那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了!
在數學面前,我的腦子跟面粉做成的漿糊并無區别。
中國曆史上有個特立獨行的女士——武媚娘。(自稱武曌)
她特立獨行到什麼程度呢?墓碑是一定要立的,不但要立,還要大!不但要大,還得是個“無字碑”!功敗好壞自有後人來說,同朝臣子,不得多言!這是個霸氣的女人,不然也當不上皇帝。
曆史上對她的說法很多,可是人們感興趣的點似乎幾百年都沒變,盡操心些風流韻事了。
但是作為一個女人,能把大唐治理得繁榮富裕,李氏王朝沒有毀在她的手裡,已然是使出洪荒之力了!她的狠,她的惡,她的邪,自然是可以被原諒的。
說起來,她不過是個老寡婦,為什麼不能有正常的男歡女愛?難道就因為她是王的女人?大唐,何等開放繁榮,根本不興現在的一夫一妻制。
為夫守節的烈女自然值得敬佩,可前提是丈夫同樣為她守身如玉!而不是你莺莺燕燕身旁不絕,我嘤嘤泣泣肝腸寸斷!
況且,有野心的女人,當然不可能安分。在某種程度上,有了權力的女人,跟男人是很像的。
若我想寫墓志銘,我會……可我又進入了某種困惑裡,是不是墓志銘這種東西,本就是名人專屬的?若是如此,那我算不得什麼名人,自然是不該有這非分之想。
可若是普通人也可以擁有,那我如果不好好想它一段出來,豈不是虧大了?
我會好好思考它,在我老了,病了,被孤獨感包裹如張先生的時候!
而絕大多時,必定是要思考怎麼好好活下去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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