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玉玲
又一次回到老屋,我站在這熟悉而親切的黃土崗上,看着曾經盛滿公公、婆婆、老公身影的屋子,已變成廢墟。禁不住想起騰格爾的《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歌中那句詞“站在芬芳的草原我淚落如雨,大河在傳唱着祖先的故事,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眼前,似看見婆婆坐在那兩間九步檀的正屋,兩間五步檀的橫屋,兩間五步檀的廳屋,中間有一個小院子,小院子進到正屋的中間,搭了三塊青石闆,踏上去還有些搖搖晃晃。
土牆裂開的縫隙,能看見屋後陽溝裡長的草,樹枝還調皮地把“手臂”伸進牆縫裡。冬天,北風拚命往牆縫隙裡鑽,鑽進屋子,鑽進蚊帳内的床上,我最害怕的是夏天會鑽進蛇和蜈蚣。
屋頂卻嚴嚴實實地把陽光擋在外面,室内黑乎乎的,隻有兩塊能透一些光亮的玻璃瓦,給窒内一點點光亮,讓人在室内能分清白天還是晚上。
大門高高的門坎下有一個專為雞鴨貓狗設置的洞,我仿佛看見婆婆坐在大門左邊的木椅子上,衣兜裡坐着一隻小貓或是一隻小狗,婆婆用手摸着它們的頭、背、小尾巴,小貓小狗微眯着眼睛,安詳地享受着婆婆的愛撫。婆婆無神的眼睛,盯在地面,憑着聲音判斷着來了人,來了什麼人?
每次回家的時候,我總是老遠就叫着:“媽,我回來了!”或是讓孩子叫着:“奶奶我們回來了!”
婆婆 總是笑逐顔開地說:“聽腳步,就知道是我的媳婦和孫娃子回來了!”然後伸出手去摸她孫子孫女,有時候手會摸到孩子的鼻子或者眼睛,我将她的手拿着放在孩子的頭上,讓她摸孩子的頭。她會摸摸索索地把孩子拉過去抱在懷裡,疼愛地問這問哪。然後一隻手拉着孩子,一手摸 着門框,順着牆壁,摸到一年四季挂在小窗戶上的一隻被煙火熏得發黑的吊篩跟前,總會從裡面摸出餅幹、糖果、冰糖之類的,婆婆認為最好的食物,塞進孩子的手裡。秋季的時候,能摸出幾個熟透了的柿子,闆栗。春節的時候,會摸出南瓜籽、米花糖、豆子。打發完孩子,還會遞一把給我:“來你也吃一點!”這一系列溫暖的舉動,瞬間融化了婆媳婦間那份沒有血源的隔閡,變成母女一樣的溫情。
我仿佛還看見,站在堰塘的漂闆上,正在一擔擔桃水澆菜園子裡茂盛的辣椒、茄子、苦瓜、黃瓜、南瓜、扁豆、白菜、青菜、波菜的公公。
看到我們回家後,公公笑眯了眼睛,趕緊回家,将在稻場上啄草的雞子,用打魚用的撒網,捕一隻雞殺了,用他的話說:“好讓我的孫娃子吃雞跨跨!”或在皂角樹下的堰角裡打一條鮮活的魚,拿到廚房讓我做。
廚房的屋頂上,吊着的蜘蛛網,像一個簾子,被煙火熏得一晃一晃地來回擺動,風一吹,有時候會掉進鍋裡,有時候會掉進撈在盆子裡的飯裡,這時候公公總會笑罵着:“媽的,又在着胡椒粉!”
每一次回家,我就會将黑乎乎的餐具用一個木盆端到堰塘的漂闆了全部清洗一遍,公公婆婆總會誇我愛幹淨。每一次回家就會給家裡裡裡外外進行大掃除,将婆婆挂在杆子上的衣服洗幹淨後收進黑色的櫃子裡。每一次回家,我總是親手做飯做菜給公公婆婆吃。
也總是我在竈後煎、煮、炒,老公就在沒有煙囪的竈前着火,臉上鼻子上手上都擦上了黑粉,像包公的大花臉。公公就會用一個變了顔色的毛巾邊笑,邊給他的兒子仔細的擦着,邊笑着說:“像個包黑子!”
飯菜端上桌後,公公還是照例先給婆婆盛一碗飯夾一隻雞腿,還有魚肉等,端到婆婆手上,笑眯眯地說:“你媽多吃點!”
每一個畫面都溫暖于心,每一個小動作都銘刻溫情,每一個場景都記錄着關愛,一點一滴都是美好的回憶,卻再也回為去。
一陣寒風,把我拉回到現實。那腦海裡所有的畫面,瞬間化為煙雲,消失在九霄雲外。
看着廢墟上已長滿野草、剌、樹,那些逝去的美好,已一去不複返了,那幾間裝滿溫馨的屋子,已成為記憶。
雖然我在這屋子裡生活的時光很短暫,但這屋子裡的一切,已成為我一生揮不去的美好記憶。
這屋子裡,曾經有公公、婆婆、哥哥、姐姐、老公和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