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初，我和母親及弟弟羅廣從湖南老家遷移至父親的工作單位，陝西略陽809。我在老家小學已讀完四年級上五年級了，809子弟小學的校長劉正耀借口他們的五年級課程快，我跟不上班，把原本讀五年級的我貶到四年級就讀。

羅廣在老家讀二年級，語文、算術常考三、四十分。子校二年級的老師出了份算術試卷給他做，父親、母親在旁邊陪考，他做得滿頭大汗；難為他居然考了60分。老師點點頭，讓他跟班讀了。

黑河壩因貫穿此地的黑河而得名。黑河的源頭上溯幾至甘肅，它從西北面的兩座大山之間瀉出，流至山坳中央時，來自西南群山深處的白河彙入其中；而後蜿蜒彎折地向東流去。

809所在地黑河壩

809子弟學校就建在黑河的河壩上，清一色紅磚黑瓦的平房，分中學和小學，皆呈四合院形；房前屋後種滿了粗直挺拔的白楊樹。離學校不足百米處便是黑河，河壩上還有些房子，紅色的是809的配電房和水泵房，灰色的則是黑河壩公社的中小學。

劉正耀是六十年代末建築專業畢業的本科生，中等偏上的個子，身材勻稱，方圓臉，五官俊朗，戴一副圓圓的、厚厚的近視眼鏡；他具體教我們什麼我忘了，好像是德育方面的課。說話抑揚頓挫，铿锵有力。

劉校長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劉新和我是同班同學。我大名羅智，在黑河壩的時候，劉校長是記得我的名字的；可809搬到合肥變成16所後，他就不記得了，隻記得我弟弟的名字，所以每次碰到他，他都叫我羅廣。

我的809小學同桌叫馬東，是個瘦瘦小小的大眼睛男孩，他可喜歡向老師告狀了，是個小馬屁精。有一次，我和他吹牛，說我長大了要讨兩個老婆！馬東立馬報告班主任，班主任也認為這是天大的事，羅智小小年紀，道德敗壞，孺子不可教也！就上報到校長劉正耀那裡，請他處置。

劉校長對我給予留校處理，他也不和我講道理，就是不讓我回家；叫我跟着他，他到哪兒我到哪兒。那天他滿子校亂穿，從小學部走到中學部，每間教室都去看一下，又從中學部回到小學部。我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小腿都跑斷了！

劉校長最後問我累不累？我說累死了！他說你将來讨兩個老婆比這還累！我好像明白點了什麼，帶着哭腔向他保證：“校長，我再也不敢說讨兩個老婆了，我發誓将來隻讨一個老婆！”

劉校長很滿意，揮揮手讓我回家了，那會兒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黑黑的，路上隻有我一個人，我怕得要死；也算是為我的滿嘴大話付出了代價！

搬到合肥後，16所的孩子就地上學，原809子校的老師都不教書了，回到各自的科室做本職工作。劉校長在基建處上班，工作幹得有聲有色。又過了十來年，劉校長從所裡退休了，但他老當益壯，受雇于南京的一家建築公司，做現場管理，幹了好多年，掙老錢了！2002 年合肥房地産剛興起的時候，他就給劉新和小兒子一人買了一套婚房。

建築工地上的塔吊

劉校長的夫人我是見過的，身材比較胖，臉比較大，劉新就很像她；她也是16所的職工，後來調到長豐路的電子口908庫工作，二零零幾年的時候因病去世了。

此後不久，我在杏花公園遊玩的時候，正巧碰到了劉正耀校長，和他新娶的老伴在一起。他已是滿頭銀絲、腰躬背彎了；新老伴六十不到的年紀，臉色紅潤，容光煥發，堪稱嬌妻。劉校長仍叫我羅廣，又問起我父親，他和我父親是差不多時候到黑河壩的，彼此都熟；因為我父母住的是羅廣給買的房子，劉校長曾感慨地對我父親說：“我是給兒子買房子，你呢，是兒子給你買房子；培養出一個有出息的兒子也算是一種成功啊！”

可我想到的卻是，我讀小學那年因誇口要讨兩個老婆而被劉校長留校責罰，幾十年過去，如今我費盡全力才勉強讨了一個老婆，而劉校長卻貨真價實地娶了兩個老婆！論起本事來，我可比劉校長差遠了！

不知劉正耀校長覺得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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