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楊茜
“很難。”作為初代男團,檀健次從唱跳歌手到演員的過程,他的感言很簡短。但無論多難,近期熱播的劇集《獵罪圖鑒》中,他演的沈翊,确實令觀衆逐漸認可他是一個演員。
《獵罪圖鑒》劇照
《獵罪圖鑒》講述了警隊隊長杜城(金世佳 飾)和模拟畫像師沈翊(檀健次 飾)聯手破一系列要案的故事。檀健次飾演具有藝術家氣質的畫像師沈翊,他的任務就是根據案情和證人描述,用一支畫筆畫出嫌疑犯的人像。
檀健次坦言,在拍這部戲之前,他對畫像師的職業的了解和很多觀衆一樣,隻知皮毛,“我是先看的劇本,看完以後,我也發生過質疑,有這麼厲害嗎?這跟神話似的。”
《獵罪圖鑒》形式上是一部單元劇,沈翊和杜城這兩個主角的人物塑造,是這部劇的最大特色。沈翊曾間接害死杜城的師父,并因為自己的恐懼使得這成為一樁懸案。幾年後,沈翊成為杜城的破案搭檔,兩個人從敵對、猜疑、試探到攜手合作。檀健次和金世佳本身的氣質不同,使得兩個角色特點更鮮明,網友根據兩個人的性格,戲稱沈翊是貓系警察進了杜城的犬系警隊。
如貓一般,沈翊這個人物的氣質溫柔又神秘。檀健次覺得,用貓系這個詞來總結挺準确的,和他想要表現的沈翊基本一緻,“不能說我呈現得特别完美,但這已經是在我的能力範圍的最大努力了。”
畫像師沈翊話少,性格溫和,工作執着謹慎。他曾經是将畫畫視作生命的藝術家,作品受到追捧,号稱可以三歲畫老。但正因為這種張揚,他無意間被罪犯利用,這個打擊讓沈翊親手結束了自己藝術生命,選擇做畫像的警察。藝術家的氣質能力和警察要面對的殘酷案件,讓沈翊這個人物有了戲劇張力和魅力。
《獵罪圖鑒》劇照
“溫柔的外表下藏了顆瘋狂的心”
檀健次剛看到劇本時,正是被這個人物的戲劇張力所吸引。但同時,他也是很“頭疼,甚至是焦慮的”。因為大多數時候,沈翊較為沉默内斂,劇本裡也沒有描述沉默的時候,他該想什麼,該做什麼。這種留白對演員來講,就是考驗。比如,沉默的沈翊,有着藝術家的孤傲,為什麼在警校課堂裡卻能侃侃而談,是個和藹可親的好老師呢?這種轉變不突然嗎?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其實不太容易把喜怒哀樂都展現出來,有很多需要去琢磨的地方。我很難琢磨出這個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内心比較孤傲,比較瘋狂,外表又是那麼溫柔,那麼平靜,兩個那麼矛盾的點湊在一起,要怎麼去傳達出來給觀衆?是我當時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後來在開拍前,劇組組織了很多次劇本圍讀,演員和導演一起分析人物和角色,檀健次逐漸厘清了許多令他頭疼的“留白”之處,比如上面提到的,理解沈翊性格上的轉變,就是完成這個人物的第一步。
“在我看來,沈翊内心是一個特别自我的人,他應該是不屑于跟他們去講這些事的,甚至他不應該是一個愛講課的人。七年前,沈翊的世界裡隻有他自己和畫,一個很封閉的藝術家,孤傲瘋狂,他就要畫出這個世界,可能有的人看得懂,有的人看不懂,他不太care身邊的人怎麼看,覺得就算别人認為他是個怪物都無所謂。但當有一天,他的畫間接害死了一名警察,他開始把自己打碎,燒掉了所有的畫,就留那麼一支鉛筆去專心描寫人物,側寫人心,洞察人心,觀察案件,最後跑到警校當老師,因為他的内心是有所成長和改變的,他想通過他的畫來拯救别人,而不是害人,更不想把畫拿來賣給收藏藝術的人,因為對他來講價值不一樣,他希望他的畫能夠救人,而不是隻是拿來欣賞。所以,他才開始講課,描述他畫出來的整個過程,看似好像在炫耀,其實他在告訴别人,畫像師是怎麼畫的,他是在給予。”
《獵罪圖鑒》劇照
對于演員來講,本人和角色相近能更快把握角色。編劇後來告訴檀健次,其實他和沈翊有相像之處,比如他們都很自我。
“我自己都沒發現,我可能在某些層面上也是比較自我,自己比較high,在自己的世界裡,可能不太關注外界亂七八糟的事,我不是那麼敏感。所以我還是比較能理解他(沈翊)之前的狀态,除了老師,可能沒有什麼人能理解沈翊,他那時候也不需要别人去理解他。”
但這種自我,隻是沈翊性格裡很小的一部分,不管是畫家還是警察,檀健次認為骨子裡沈翊沒有變,他的極端瘋狂始終如一,隻是表現方式不同,“燒畫是因為沈翊骨子裡就是瘋狂的人,他畫不出那個女人,連杜城都說,畫不出來沒關系,沒人會怪你,可是他就是要溺水,去死亡的界限找那個女人的臉,他溫柔的外表下藏了顆瘋狂的心。”在這點上,他和角色有很大差距,“我肯定沒他那麼極端,我不會去讓自己溺水,也不會把自己所有作品都燒掉。”
隻理解沈翊的轉變并不夠,演沈翊的難在于對邊界的把控。
“沈翊這個角色如果不往裡看的話,他其實平平的,沒有什麼很大的起伏,但對于演員來講,肯定是希望有一些變化,有一些更有張力的表演,當這個角色形成的時候,你會突然覺得自己不能這麼做,可是你又想這麼做,就會出現所謂邊界的感覺。這個邊界線很重要,我總是怕自己演過了,或者說是沒有到位。”
探索邊界最困難的一次,是杜城的師父死了以後,沈翊在警局被審訊的那場戲。當時檀健次已經拍了很多後期平靜沈翊的戲份,這是一場回顧戲,當杜城逼問桀骜不馴的青年畫家沈翊,為什麼畫不出兇手模樣時,沈翊被逼到情緒爆發。“突然讓我暴躁起來,我會覺得,沈翊怎麼會這樣?我認為他很不想在那個地方爆發。”
沈翊與杜城的對手戲。
拍戲之前,這部劇的主創都會聚在一起,讨論解決可能遇到的問題,有時就出現臨時改戲的情況。這場戲就是他們少見的,讨論很長時間的一次,甚至出現了辯論。
“佳哥認認真真跑過來跟我說,咱們要不要換一種方式去演,這樣他也能接得住。其實當時我認為對沈翊而言,沒有他爆發的理由,他的眼裡隻有他自己,他目中無人。但如果節奏是這樣的話,對手不好演。最後我自己也找到了一個合理的支撐,我們達成了一緻。”
恰好因為這場戲,檀健次聊到和金世佳的合作。在他眼中,金世佳是比較較真的人,檀健次回憶,這場戲也是唯一一次金世佳來和他商量換個演法,其他時候都“輕松愉悅”。
“佳哥有一個特别值得我去學習的地方,就是他到現在為止,拍戲時還會帶着一本演戲的書籍。他會經常去翻看這些東西,他對演戲非常鑽研。表演是我們兩個的共同話題,當然除了這個,還有美食之類的。”
《獵罪圖鑒》劇照
在邏輯上厘清沈翊這個人物,隻是表演功課的一部分,更實際操作的部分,是展現在鏡頭裡的沈翊。有觀衆誇獎檀健次畫畫的樣子很專業,甚至看起來平時是會畫畫的人。檀健次竊喜,看來自己的努力“唬住”大家了。開拍前他就明确,不希望沈翊畫畫時看起來很敷衍,對演員而言,鏡頭裡的自信很重要。
這份自信建立在足夠的“心理支撐”上,檀健次說,“舉手投足間,我至少得讓自己相信,我是一個很厲害的畫家。我要熟悉所有畫畫的神态姿勢,不能像一個生手一樣,得像是一個畫了很多年的人。”
劇組給檀健次請來了真正的畫家,普及畫畫知識,訓練畫畫動作,他們告訴檀健次,畫畫這事和演戲一樣,自信非常重要,“他們給我的方法就是必須先培養自信,你畫每一步,他說這就是你的畫,隻屬于你,每個人都效仿不來。”
“一個專業畫畫的人,他拿筆跟别人不一樣,有一種手法叫排線,不專業的人在排線過程裡,可能會重複描一根線,專業的人是一筆帶過的,每一筆要非常自信,你不能不确定,要非常相信自己,笃定自己那一筆下去就成形。大家能看到我經常會用手指在擦那幅畫,其實并不是我畫錯了,而是我要去暈染。包括手上會夾很多支筆來回倒,手速也是要練的。我記得那時候,我天天手上架着一支筆,連畫畫老師畫畫時專注的眼神,眼神在畫的東西和畫之間來回移動,這些細節都需要去捕捉。”
後來,檀健次讓不同畫家挨個來看他作畫,“那種灑脫的感覺像不像一個藝術家,還是說像一個初出茅廬的人,能不能唬到他們。”雖然這些訓練後,他的畫畫技術并沒有達到能畫出藝術作品的程度,但還是有長進的,興趣也增加了,“那個時候是我這輩子拿筆畫畫最長的一段時間了。”
《獵罪圖鑒》劇照
“被蓋了章,就是我的快樂”
觀衆對沈翊的認可,甚至“調侃”,對檀健次來說,都是殊為不易的“蓋章”。他把觀衆和業界的認可稱為“蓋章”,“外界給你蓋的,是一個官方章,不能光自我催眠,告訴我努力了,我可以了,我要自信了,你得讓别人願意用你演戲,用你支撐劇本和角色,這種相信,不是說你現在有多紅,我來找你的‘相信’。”
得到這種“相信”,對檀健次來說,“很難”。他“半路出家”做演員,2007年,他無意中被張一白選中演了電影《秘岸》,“完全青澀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好的導演帶着我演完了。後來有一天我在配音的時候,看到了我自己出現的畫面,我突然間恍惚了一下,覺得這個事兒好像在我生命中真的出現過,我才覺得,演戲這件事情,其實挺好玩的。”
《秘岸》劇照
之後,他專注在唱跳上,“對于演戲興趣的火苗,也慢慢在十年裡消散掉。”十多年後,檀健次重回片場,重新再找演戲的感覺,但時代變了,環境變了,他本質上就是個新人,演戲時連手放哪裡都不知道,“機會少,也不被認可。”
在拍《秘岸》時,有人告訴他他是有天賦的,他當時相信了,覺得演戲也沒有那麼難,現在回頭看,“殊不知其實你是被帶着走的,不是你通過自己的努力拍好的。”而重回片場,沒有人認可他的時候,檀健次開始失去所有信心。“有一天失去了引導,被各種否定的時候,我想說可能之前如果沒有導演的存在,我是不是就不行。也自我否定,就覺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做一個演員,或者說,我告訴自己,我可能不想做一個演員了吧。”
不過這個自我否定的時間并不太長,即便情況不太好,他還是堅持了一段時間。
“還是喜歡。當時我覺得,演戲一定不隻是這樣的,看完電影後就老是想着,這要是我演的多好。本能有這個想法。身邊一些演員朋友經常聊天,我發現自己想切入,但是又沒有什麼話題。生活經曆也給我上了很大一堂課,情商被刺激了一下,變得更敏感了。我想,演戲這件事,應該還有更多值得我去挖掘去深入的地方。一定有機會。隻是這個機會啥時候來?不知道。”
2016年,檀健次得到了在《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中演司馬昭的機會,讓他在人生最沒有方向的時候,再次找回了演戲的信心,找回了表演的魅力。
表演到底有什麼魅力呢?
“是一種快感,一種剖析的快感,把角色注入到自己身體的快感。小時候喜歡模仿,有一天你發現演戲不隻是模仿,不隻是單純做表情說台詞,你可以跟着角色的喜怒哀樂去走的時候,那是一種非常爽的事情,像是看了一部特别好的電影,久久不能抽離那種感覺。”
《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劇照
而從單純說台詞到理解表演的魅力,檀健次也經曆了很長時間的思考和變化。
“我沒有權威的專業理念知識,我隻能表達我自己的感受,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起初,我認為的好非常片面,我理解就是我在鏡頭裡,把所有的結果表情都演明白,演給觀衆看,這就是達标了,最起碼導演要求我做這個反應,我都做出來了,你讓我流一滴眼淚,我也能流出來,流兩滴淚,我也能流出來,讓我笑讓我哭讓我鬧,我都能表達出來,有種滿足客戶需求的感覺。”
後來他開始琢磨,“慢慢我發現,結果其實是蒼白的,是無力的,是機械化的,演員演的是那些過程,心路曆程,是那些沒有講出來的話。後來我自己去琢磨這件事情,發現演得最過瘾的,并不是說得到了導演的認可,而是在你演的過程中,你感動了自己多少,這個隻有自己知道。這一刻是真的哭,還是假的哭,隻有你自己知道,但對于觀衆而言,可能這一刻你的情緒沒有表達多少,如果觀衆感動,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我現在更希望自己演的是過程,是體驗,而不是結果。當然了,演戲是多維度的,并不是隻有剛剛說的這個層面,你對一個故事,一個人物的理解,表達出來的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樣,還是說你演的是大家都演的差不多。很多東西都影響着你怎麼樣去诠釋一個角色,甚至說你沉浸在一個角色裡出不來,也是一種成長。”
回顧這些年的難,檀健次不覺得委屈。“大家會覺得,我曾經是一個唱跳歌手,或者一個偶像,戴着有色眼鏡看我,大家不會那麼迅速認你是一個專業演員,我能接受,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敢輕易認自己是演員,我發自内心認為,演員這個職業的門檻很高,這也是從歌手轉型到演員的過程中,我一直不敢肯定自己的原因,我覺得我遠遠不夠。”
不過曾經“不自信”的他也表示,“有信心”赢得别人的認可。“誰會把賭注下在一個沒有任何經驗,沒有任何表演知識的人身上?你沒有保證。我隻是覺得,我得證明給大家看,可以‘下’在我身上。得到認可就是我的快樂,你被蓋了個章,觀衆也蓋過,業内專業人士也蓋過。”
《獵罪圖鑒》劇照
他肯定自己的努力,第一個章就是他給自己蓋的。如果說沈翊對畫畫的情感是複雜的、多維的,檀健次對演戲的情感“就是單純熱愛”。他說起這些時語氣溫柔,是仿佛和“表演”陷入甜蜜的熱戀期模樣,甚至想一直待在戲中的世界。
“以前我不會認為自己出角色特别難,不會産生現實生活中價值觀的變化,或者怎麼看待世界,看待社會的變化,但現在有時候真的會因為一部戲,一個角色,跟以前看事情不一樣了,或者說是你會很留戀某個故事,會覺得我要是生活在那裡多好,特有勁,而現實生活沒什麼意思。這個想法有些極端,但我想反正我是個演員,把戲變成一種生活方式,也許是好事。這是一種幸福。”
檀健次接下來最想演情感豐富的戲,“不是指單純談情說愛,是廣義的愛,讓人對于生活更充滿希望。故事可能殘酷,可是殘酷中有一絲溫暖。”他解釋說,“我就是希望自己演的作品,角色能夠留在觀衆心中,給人感觸,啟發,不隻是看完樂呵一下、熱鬧一下,這是我認為演員這個職業最有價值的地方。”
最後,檀健次推薦了電影《弗裡達》(Frida),這部電影恰好和《獵罪圖鑒》裡校園埋屍、家暴這兩個給他最多震動的案子,有着相似的女性主題:“《弗裡達》是我拍這部劇期間看的電影,關于畫畫,講的是被摧殘一生的人,還炙熱地活着,也是女性力量的體現。”
責任編輯:程娛
校對: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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